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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知道唐春开是从哪天开始发现他的。
    当时,埋星邑的城西有一棵百年古树,龙荧喜欢躲开人,独自在树下待着。那日他正蹲在地上,手持一根树枝,以地作纸,不停书写江白昼的名字。
    他会写的字很少,两只手数得过来,“江白昼”三个字恰恰是他写得最端正的。
    他在粗糙的泥地上一遍遍地勾勒这几个字,仿佛多写几遍,他思念的人就会凭空出现。
    写到不知第几十遍的时候,身后忽然有人开口:“江白昼是谁?”
    龙荧匆忙站起来,两脚一抹,地上的字没了。
    说话的人是一位白发老者,衣着很朴素,但气度非凡,龙荧没见过这样的人,本能地有些不安。
    老者问他:“江白昼不是你的名字吧?他是你什么人?”
    龙荧没吭声,转身想走。
    老者逮住他,笑道:“小子,我又不是坏人,你跑什么?”
    他道:“我有些事想找你谈。”
    “……”
    龙荧面露警觉,老者道:“你知道荒火吗?”
    龙荧整日混迹街头,当然知道,但他不了解,如同他对飞光殿也不够了解,那都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无需他操心。
    他不吭声,唐春开便长篇大论起来,给他讲荒火的由来与信念,仿佛传教。
    龙荧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唐春开瞥了一眼他脚下,说:“江白昼是你爱慕的人吗?不像个姑娘名。”
    龙荧被戳中心事,慌张又羞愤。
    唐春开明白了,换了一副口吻,有意激他:“小子,你这副模样,哪里有资格爱慕别人?”
    “……”
    龙荧心如针扎。
    他怎么会不想变好呢?
    但江白昼远在天边,他要越过多少道天堑,翻过多少座高山,才能走到心上人面前?
    龙荧想要一条路。
    唐春开为他铺开了这条路。
    就这样,龙荧加入荒火,成为了唐春开的弟子。
    他没想到的是,一年后,他被安插进飞光殿,进入了内门。
    飞光殿内门凶险如地狱,无数人相互厮杀,唯有胜者才能活着出来。
    他被迫与人勾心斗角,苦熬四载,日日饮血,出来后摇身一变,成为了殿主亲封的白龙左使,然后被派往下城区,整治谢炎。
    唐春开无疑改变了龙荧的命运。
    但有很长一段时间,龙荧都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被选中。
    后来他才知道,不是唐春开选中了他,而是在唐春开选中的所有人里,只有他活到了最后。
    几年过去,如今龙荧回想起来,那些经历已经有点模糊了,唯有过程中数不尽的辛酸苦痛刻入骨髓,想忘也忘不了。
    龙荧避重就轻,专挑趣事给江白昼讲。
    他说:“我习字的时候,老师教我读诗文,我的注意力不在文章好坏上,总喜欢盯着几个字看,在里面翻来覆去地找……”
    “找什么?”江白昼好奇。
    龙荧顿了顿,说:“找你的名字。”
    江白昼轻笑:“诗文里怎么会有我的名字?”
    龙荧:“偶尔能看见一两个同音字,我把它们挑出来,拼到一起,就是你了。”
    江白昼哑然。
    无须他问原因,龙荧自己找台阶下:“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我……我举目无亲,一腔思念无处可寄托,被逼无奈,不得不想你。”
    好一个被逼无奈,龙荧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如此伶牙俐齿。
    可恨的是,江白昼竟然信了:“原来如此。”
    他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好像忽然之间想通了一切,怪不得龙荧喜欢黏着他,原来是因为找不到别人可以黏。
    龙荧:“……”
    龙荧垂头丧气。
    那盒点心最终进了他自己的肚子。
    江白昼不贪口腹之欲,尤其不喜味道重的食物,龙荧摸透这一点,改掉了看见什么都想买给他的坏习惯,只挑他喜欢的。
    他们平安无事地度过了几天。
    期间龙荧回了两趟会武营,他不在的时候,江白昼独自出门。
    今日江白昼的精神好了一些,其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何会如此,损失那一点血不至于影响他的身体,他思来想去,归结为水土问题。
    既然好了,江白昼便不再多想。
    他第一次白天出门,城内景象与夜晚大不相同,上回他逛了逛夜市,买了一盏灯笼,顺便将埋星邑纵横交错的路线记了大半,这回再走,他走的是余下的路线。
    只探两回路,江白昼脑内便有了一份近乎完整的地图。
    但他竟然没找到通往上城区的路。
    天将擦黑时,他原路返回,巧得很,走出长明大街的时候,他碰见了一个眼熟的人,正是那日有过一面之缘的老车夫。
    老车夫仍然在做拉货的买卖,正停在一家商铺门口,往车上装货物,江白昼走过去,同他打了声招呼:“老伯,近日可好?”
    老车夫见了他一愣,颇感惊喜:“公子,你也在这儿?”
    江白昼点了点头,还记得自己洛都流民的假身份:“我在朋友家暂住几日,以后的事慢慢再做打算。”
    老车夫热心,本想说有事需要帮忙可以找他,可抬头一看江白昼的穿着打扮,不像是需要自己帮忙的样子,便住了口,干笑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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