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楼是飞光殿的杰作,目前只在黑市中流通。它一经问世,便受到上城区达官贵人们的追捧,因为它药效猛烈,是安神水的几倍不止,一剂下肚,令人欲仙欲死,在幻觉中大愿得偿,据说还不伤身。
龙荧是不信的,是药三分毒,这药的毒性恐怕有九分。
近卫问:“左使,要收下吗?”
龙荧略一停顿,面无表情地说:“当然,谢统领一番好心,为何不收?”
近卫低头称是。
二人继续往前走,路过校场的时候,龙荧瞥过去一眼。
胡冲山被关押在校场边缘的囚笼里,囚笼巨大,他被吊了起来,手脚张开,摆成一个“大”字。
这次埋伏荒火的行动,表面是龙荧带队,其实是谢炎的安排。
谢炎在下城区当了十几年地头蛇,和荒火打交道的经验十分丰富,谢统领自诩血统高贵,厌恶下民,荒火这群身为下民还敢无事生非的蝼蚁,更让他无法忍受,他恨不得一把大火烧干他们的窝,从此耳根清净。
现在还留着胡冲山的命,则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
龙荧回到自己帐前,冷铮在门口候着,不知等了多久,一见到他,笑眼弯弯地迎上前来,行了个礼,亲热道:“左使大人,您可叫属下好等。”
龙荧最不耐烦这一套,不受用也不迎合,漠然道:“药已送到,我心领了,冷大人请回吧。”
冷铮讪讪一笑,坚持套近乎:“属下听说,左使大人近日不得安眠,许是下城区气候恶劣,您刚从高阁上下来,不适应。”
“小事一桩。”龙荧随口敷衍。
冷铮摇头:“嗳,事关贵体安康,哪能是小事?为此,属下除了蜃楼,还带了另一味药来。”
“什么药?”
冷铮打了个手势,朝身后吩咐:“把人带过来!”
龙荧不知他卖什么关子,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女孩被两名士兵从帐后推出,带到他面前。
这女孩不过十六七岁,长发垂腰,面容素净,瑟缩地低着头,不敢抬眼看人。
冷铮得意地邀功,在龙荧耳边低声道:“大人,下城区的丫头们个个面黄肌瘦,不好看,这个不一样,她是属下从黑市高价弄到手的,从小被嬷嬷们教养着,细皮嫩肉,还是雏呢。今夜让她为您解解乏,有什么大事,咱们明日再议,可好?”
“……”
龙荧皱起眉,心里泛起一阵恶心:“不必了,我不习惯枕边有人。”
冷铮心道假正经,若不是有隐疾,哪个年轻男人不近女色?
这种人,他自己拉不下面子,得给他台阶。冷铮道:“大人,多几回您就习惯了,她会唱曲儿,还会跳舞,保证伺候得您身心舒畅……”
龙荧往帐内走,沉下脸道:“滚。”
冷铮脸上的笑容险些没挂住,但他是真不把龙荧放在眼里,表面恭敬,实则仗着谢炎的势,不把龙左使的命令当回事,不断得寸进尺,试探对方的底线。
他冲那女孩招了招手,喊她过来。
女孩悄悄瞟了龙荧一眼,见他背影笔直,一身肃杀,本能地没敢动弹。
冷铮喝道:“进来给龙左使唱个曲儿,你聋吗?!”
夜风猎猎,兵营内的火光随风狂摆,明暗交错间,方才步入军帐的龙左使又走了出来。
他步步逼近,走到冷铮面前。
冷铮被他戾气十足的神情镇住,有点发颤:“左、左使……”
龙荧二话不说,突然抓起冷铮的衣领,手指收紧往上一提,冷铮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竟然被他单手拎了起来,勒紧的衣襟令人窒息,冷铮喘不过气,说不出话,眼神惊恐地挣扎。
龙荧轻声道:“我叫你滚,你聋吗?”
“……”
冷铮气血上涌,憋得满脸通红,拼命地点头又摇头,示意自己知错了。
龙荧终于松开手,但冷铮两脚刚落地,还没来得及反应,忽然胸口一痛,被一脚踹了出去。
龙荧这一脚差点要了他半条命,他飞出几丈远,嘭的一声砸到地上,溅起一阵飞尘。
在场的士兵和那女孩同时一抖,全部噤若寒蝉,没人敢上前扶他。
龙荧冷漠地吐出一句:“少来碍我的眼。”然后转身进帐,关上了门。
……
俗话说得好,打狗也得看主人。
当天晚上,冷铮回去复命,谢炎暴怒地掀了桌案,痛骂道:“姓龙的给脸不要!”
“统领明鉴,他这一脚踹在属下身上,可分明是冲着您来的。”
冷铮跪在地上,垂头丧气,方才摔得太狠,他磕到了牙,半边脸都肿了起来,说话含混不清:“可属下不解,既然他不接受我们的示好,为何要收下蜃楼?”
谢炎冷冷一笑:“瘾君子么,忍不住。”
“忍不住是好事。”
“不错,是好事。”谢炎按捺住胸中怒火,坐回原位,“只是奇了怪了,我想不通,他犯的什么瘾?”
瘾君子不少见,下城区的平民犯起瘾来,大多是日子难过,求个短暂的解脱。
上城区的贵人也犯瘾,他们的所求千奇百怪,癖好五花八门,但归根结底,逃不过钱权色三个字,或是求真情,为弥补他们那富足的生命中为数不多的遗憾。
但聪明人绝不会沾瘾,譬如谢炎就知道蜃楼不是好东西,所有能麻痹人神经,瓦解人意志的,都应该远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