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像是明白了什么,他凄厉地大喊了一声“苍天啊!”随即也腿脚一软,跪在了地上。
季玺听到沈老那句话完整的是:“苍天啊,为什么你还是不肯放过我们。”
众人都呆住了,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但那种悲戚到极点的气息却蔓延到了每个人身上,季玺见炎一垂下的手紧紧握住,又无力地松开。
他们都束手无策,也无能为力。
过了良久,沈悦冰和沈老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沈悦冰哭得两眼红肿通红,但这时候谁都能看出来她不对劲了。
她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肉眼可见的青灰色,皮下的血管更加明显,像密密麻麻的蜘蛛网一样,那里面流动的血液是一种非常暗的红色,让她原本姣好的脸蛋呈现出一种半青不紫的渗人模样。
在场的所有人都非常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她被畸变病毒感染了,且马上就要死了。
在她心跳停止的那一刻,畸变病毒将会占领全身,蚕食掉大脑,让她变成只会攻击和噬咬的可怖怪物。
这个由活人渐渐畸变的过程太过残忍,几乎到了即使是看一眼都会令人难受到呼吸困难的地步。
季玺心脏骤缩,他用力地闭了闭眼。
“……你之前,并没有被感染?”季玺艰难地开口。
“没有……”沈悦冰跪坐在地上,她回答时却恍然意识到了季玺的意思,“你们……都发现了?我以为……”
季玺深吸了一口气:“我听到了楼上的声音,还发现了你放在冰箱里的人肉。”
“我以为……你早就是畸变人了。”
沈悦冰笑了,她笑得极其难看,语气苦涩:“如果是这样……”她抖着嗓子哀叹,“那倒好了啊……”
她扶着墙壁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她的肌肉关节已经开始僵硬尸变,走路的姿势仿佛一个即将寿终正寝的老人。
她颤颤巍巍地走上楼,一直爬到三楼,这个过程她已经非常费劲了,她灰白的皮肤满是汗水,血管的颜色更加深了。
她打开卧室的门,那是他们第一次见到沈悦冰的卧室。
她的卧室摆设很朴素,一张双人床,窗前是一个枫木粉漆的梳妆台,床头摆着一张一家三口的合影。
沈悦冰摸摸索索地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打开了卧室里面的一扇小门。
季玺意识到,那间正被打开的小房间正对着他们楼下的卧室。
在门打开的瞬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这间房间被布置成儿童房,嫩黄色的漆,彩色的泡沫隔音地板,还有各式各样的玩偶,全部被挠的破烂不堪。
但那张装饰得童真可爱的儿童床上,却躺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孩童——
一个大约只有五六岁的畸变人。
“它”原本正睡着,听到开门声,瞬间挣扎起来,“它”小小的爪子挥舞着,喉咙里发出凶狠的嚎叫,但“它”的嘴被用棉花塞住了,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沈悦冰惨笑了一下:“这是我儿子。”
众人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季玺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望着眼前的情景:“所以……晚上走来走去的,是他?”
沈悦冰青白着脸点点头:“他最近太狂躁了,如果晚上不把他放出来,白天会被你们发现。”
沈老一开始就强调家里只有他和沈悦冰两个人,他们便被先入为主地带进了一个思维误区。季玺明白过来自己之前完全想岔了,他对那种还能保持神智的畸变人执念太深了,以至于完全忽略了其他可能性。
可惜,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
“我丈夫在他刚出生没多久就去世了,直接被咬断了脖子。”沈悦冰断断续续地说,她好像在交代遗言,又好像只是在把这话说给自己听,“我真的……活得太难了,我一个人带着他,好不容易他长大到快要上学了,我只是……带他出来玩……就被畸变人咬了。”
“他就在我面前,在我这个亲妈面前,生生被那个畸变人抓了一下……我……我能怎么办……他是我唯一的儿子啊……我哪能舍得下他啊……!”
“我们全家只剩下早就退休的我爸和我,我当时刚被学校辞退,正好带着他出来过,我一直不相信,这病没法治……”
“现在科技这么发达……总有一天……”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与绑在床上她已经彻底畸变的孩子如出一辙,“总有一天……他会治好的……我儿子还会回来……”
季玺闭上眼,他已经明白了整个故事的全貌。
沈悦冰舍不得被病毒感染的孩子,执意要带着他住在野外,用喂食人肉的方式饲养已经完全变成畸变人的儿子,但也许是在接触孩子的时候不当心,昨天晚上她被自己的孩子抓伤了脸,也发生了感染。
她还没等到畸变病毒能够被治愈的那一天,自己却要率先成为他们中的一员了。
“但还是要谢谢你。”沈悦冰很勉强地露出一个笑,她青紫色的脸十分狰狞,那完全是一具尸体才有的脸,留给她时间已经不多了,“即使早就知道了,你却选择不说,还和往常一样对待我们父女俩。真的……谢谢……”
季玺心里五味杂陈:“不是我,是炎一。是他说……”
“……是他说……无论如何不会伤害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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