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阑快步走过连接如故居和绛羽苑的连廊,脸色阴沉到了极致, 手紧紧的握成了拳,王来福跟在他身后大气都不敢喘,恨不得把自己的一双眼睛剜了好什么都没有看见。
谁承想少帝只是转头去寻掉了的一个玉佩,就正好撞见了……
王来福想起那一幕。
门外风雨如晦, 门内却灯火摇曳, 昏沉沉的灯光里安王殿下挡住了九千岁的身影,让人只能看见江尽棠的半张侧脸,眉头轻轻蹙着, 却又带着别样的风情, 看上去……
就像是安王拥抱着九千岁一般。
更别说还有那温柔言语——
“长宁,我是真想来陪你,你听, 外面又打雷了。”
若是因为灯光昏暗会看错, 但这句柔情四溢的话,怎么可能会听错?!
王来福不敢去想宣阑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 一个是感情深厚的皇叔, 一个是罪不容诛的奸臣……这两人搅和在一起,对宣阑来说无疑是一种背叛。
王来福抡圆了腿努力去追宣阑, 突然,宣阑停在了廊檐下, 王来福连忙站在了离他三步远的地方。
雷声轰隆, 闪电撕裂了黑夜, 在这一瞬间的天光里,王来福看见少帝唇角抿的很紧,长眉压低,眸子里带着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凶狠。
那是一种属于兽类的、见到了死敌的、能够不管不顾拼命一搏的凶狠,让人只看一眼就觉得心惊胆战。
宣阑之前失控之下一拳头砸在了木门上,白皙的手指关节都已经红肿,他却感觉不到疼痛般,手指仍旧握得死紧,本就破了皮的关节皮肉撕开,流出鲜血来。
王来福眼皮子一跳,刚要拼死劝宣阑先去处理伤口,就听见了帝王极冷的声音:“王来福,朕曾经听闻过龙阳之好,皇祖父也曾经养过男宠。”
这几句话说的还勉强算是平和,王来福却听得两股战战,干涩道:“或、或许是有什么误会也不一定……九千岁不是心仪福禄郡主么,安王殿下也对发妻矢志不渝,应当不会……”
王来福说到这里,自己都觉得苍白,于是闭了嘴。
宣阑却牵起唇角笑了一下,阴森森道:“王来福,你觉得江尽棠如何?”
“这……”王来福摸不太准宣阑是想听好话还是坏话,犹豫着不敢回答。
“朕问他相貌。”宣阑不耐烦道。
这问题就好回答多了,王来福不假思索道:“九千岁若是女儿身,恐怕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头,是落不到印小姐身上的。”
哪怕是恨极了江尽棠的人,也无法从他的容貌上挑出差错来,这人的脸似乎就是一个神迹,有着不属于人间的完美。
宣阑冷笑了一声:“……是啊。”
分明是个阉人,却生了一张祸水般的脸,这样的人若真想勾引谁,别说是发妻亡故多年,就算如今娇妻在怀,儿女满堂,照样会抛弃妻子不管不顾的选择堕入这无边美色吧。
宣阑从记事起,皇叔就是稳重温和的,在他的幼年时光里是浓墨重彩的一笔,连先帝也曾半真半假的说:“朕一生中见过无数人,唯独阿恪最是淡泊名利,除了求娶王妃时曾向朕低头,倒是从未有过所求。”
但就是这样一个淡泊名利的人,却在画堂里抱着一个阉人,耳鬓厮磨。
宣阑的确觉得这是一种背叛。
是宣恪背叛了安王妃,背叛了帝王……还是江尽棠背叛了帝王。
宣阑不知道。
他几乎是刻薄的想,江尽棠和宣恪在一起时,也是那样冷淡虚伪么?他会不会搂着宣恪的脖子轻笑,会不会躺在宣恪身下婉转承欢,会不会……
想的越深,宣阑越觉江尽棠下贱。
当年他也是用那张比女人还要妍丽几分的脸哄得了先帝欢心,坐上了如今的位置,让仁慧皇太后缄口不言的么?
先是先帝,后是宣恪……
骨节上的鲜血一滴滴砸在地板上,看的王来福心口发凉,一个哆嗦,就跪在了地上。
雨水噼里啪啦的砸在木质栏杆上,宣阑的脸颊上都溅上了几点冰凉的雨水,在这冰凉里,宣阑忽然又是狠狠地一拳砸在廊柱上,吓得王来福浑身都发冷,觉得自己今晚上可能要交待在这里了。
鲜血几乎浸红了修长的手指,宣阑却陷入了更大的惶恐里。
他刚刚在想什么?
先是先帝,后是宣恪……为什么不能是他?!
这个想法初初跳出来的时候,宣阑觉得心惊——他是疯了吗?!为什么会这么想?!虽然他不近女色,但也并不好男色。
但是很快,他又觉得,这只是身为帝王的占有欲罢了。
江尽棠不过是依附在权势这棵大树上的菟丝子,菟丝子喜欢追名逐利,而他宣阑是整个天下的君主,他才是最大的那棵树。
那他凭什么不能得到这株菟丝子?!
“朕忽然觉得……”宣阑没有受伤的手划过自己的伤口,看着白皙指腹上的那点鲜红,他笑容阴鸷,“不管是凌迟,还是车裂,都太便宜江尽棠了。”
这样的人……这样一个空生了一张美貌的脸,却为了攀附权势什么都能舍弃的人,简单的死去,实在是对他的恩赐了。
他应该被纯金打造的金链子锁住手脚,陷在软红纱帐里,不敢反抗,无法反抗的,任由他的主人凌虐占有,不管羞辱还是宠爱,都是君恩,他都得睁着那双泪光盈盈的眼睛,抿着那双丰润柔软的唇,无声的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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