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鸿眯了眯刻着皱纹的眼睛,露出一个冷笑,许是无人可以诉说,唯有此刻在这个曾经多年的好友面前可以提及几句:“你也知道自从先皇决定延续前朝的规定,广开恩科录取天下有识之士以来,这朝中上下便跻身了不少寒门之士,可国子监却还沿用旧习,除了少部分的地方举荐的优秀人才,其余都是宗室子弟以及三品以上的官员之子方可进入。
现在世家与寒门之间间隙越来越深,如此一来,国子监的风气怎会好的起来?可陛下为了安抚人心,不肯改革国子监的制度,而作为最高学府,国子监必然不能落后于其他学府,这其中的压力可想而知......”
当然姜鸿还有一句话没说的便是,如今国子监已经涉及到了两位皇子的争斗,这才是姜鸿决定离开的最重要的原因......
玄真闻言也连连叹息,如果不是姜鸿所说,他简直难以想象整个大庆最高的学府会有这样的秘辛,难怪姜鸿会在这个时候选择急流勇退。
玄真见老友回忆到这个之后,面色不佳,便掠过话题道:“好了不说这个了,你这次回来有何打算?”
姜鸿半开玩笑地叹息道:“我二十年没回金陵了,故友亲朋早已散落,倒不如找一个地方隐居罢了。”
玄真哪里肯信,他笑眯眯地说道:“你一身才学,真打算就此隐居,岂不是可惜?再说了,这次你回来的消息一传来,金陵不少人家蠢蠢欲动,都准备拿千金万金来拜你这个先生呢!你若是有心,我便放开消息......”
听到此话,尽管姜鸿脸色未变,但眼中仍难掩几分不屑之色道:“钱财灼眼,名利烧心,我要是志向在此,还回金陵干什么?”
玄真不免讪讪一笑,姜鸿如今成了名满天下的大儒,早已不是当初在寺中借宿的穷酸书生,而他在栖霞寺做了二十年的方丈,也不是曾经那个一心向佛的小沙弥了。
不过玄真只是一念转过,两人的情谊并不会因此而消减,他又继续问道:“那你真不打算再收一个弟子了?”
姜鸿却是犹豫了一下,脑海里忽然想到了今天上山时见过的那个年轻人。
此人无论是风华气度,相貌谈吐都远超常人,那句“躬行实践”更是深得姜鸿的心意,只是不知道此人是什么身份。
但姜鸿其余还好,唯独收弟子这上面他必定要慎之又慎,省得再酿成一件大错。
因此姜鸿沉默片刻只是道:“日后再看吧。”
就在这时,那长老过来复命道:“主持,刚才我已经给虞施主说了,虞施主也答应了。”
等那长老走后,姜鸿若有所思道:“你这栖霞寺如今倒是香火鼎盛,也不知道我这次临时过来,占用了哪家人的?”
玄真哈哈大笑道:“这没什么不好说的,便是金陵巨富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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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舒和虞楚息跟随着小沙弥去用膳。
谢舒之前从未在寺庙中吃过素斋,如今方才知道原来素斋也可以这样美味。
这里的素斋多用深山野生菌类、新鲜瓜果以及当地野菜制作,其中精雕细琢,费心费力的程度不亚于酒楼饭店。
看来这素斋也是这栖霞寺的一绝。
用过素斋,欣赏完落日山景后,天色便黯淡下去,该是就寝的时候了。
而两人所入住的这座禅房在一处偏院里,苍松翠竹,院落幽静。禅房里全是清一色的檀木家具,窗明几净,一层不染。
谢舒进去后,却有些无处落脚的感觉,因为清修的缘故,房间里的陈设十分简约,只有一张床,一把桌椅。
好在现在风荷她们也在这里,谢舒还没有那么不自在。
这边风荷正为郎君梳洗打理,趁着无人注意,她偷偷在郎君的手中塞了一盒药膏。
拿到那药膏的一瞬间,虞楚息差点失手摔出去。
风荷见此着急不已,趁着谢相公还没注意,赶紧让郎君藏好。
虞楚息脸色变了数变,勉勉强强收了回去,这才压低声音道:“给我这个干什么?”
风荷一脸得意地附耳解释道:“郎君,您今天走了那么多的路,肯定很累,等会可以叫谢相公帮您用药膏揉揉腿啊!”
风荷也是刚才翻行囊的时候,看到这治疗跌打损伤的凝骨膏才想起来,幸好自己这次什么东西都带上了,否则郎君不知道要疼多久呢......
而且正好可以让谢相公帮忙,这样郎君不就可以借机亲近谢相公了吗?
风荷说完后,便等待着郎君夸奖。
虞楚息的眼神也由一开始的复杂转为赞赏,这个方法很好......
不过等到了晚上,虞楚息就发现实际情况不如他想的那般顺利。
首先这禅房的木榻比他想象的还要大,虞楚息睡到里面后,谢舒也穿着中衣躺上来,他似乎刻意和自己保持着距离,不仅睡在外侧的边缘不说,还一动不动。
如此一来,虞楚息又怎么好霸占过去?
其次,这药膏他倒是想拿出来,可是自己真要对方上,未免太过刻意......
一直到月明星稀,万籁俱寂,虞楚息都没能踏出第一步,反而因为今天爬山,过度使用腿脚的后遗症来了,又酸又胀,难受的要命。
虞楚息呼吸越发不稳起来,他实在睡不着,在夜色里,悄悄翻了个身,就这样侧着脸注视着谢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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