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茹见他模样,心中明白,便转眼去看程沛。
程沛也跟着站起身来,这会儿更是对她点头,娘亲放心,我会安排好的。
沈安茹这才笑着点了点头。
那我就不送你了。她对净涪佛身道,法师好生歇歇。
净涪佛身点头,合掌躬身对沈安茹微微一礼,便跟着程沛去了。
沈安茹坐在软榻里,一瞬不瞬地看着净涪佛身与程沛走出她的视野。
此时天色已是沉暗,今夜又不见月亮,更是轻易难见人影。
程沛和净涪佛身不过是出了屋舍,沈安茹就看不见了。
但她仍自直直地坐在原地,定定地看着程沛与净涪佛身消失的地方,久久没有动作。
屋子里守着的侍婢不敢出声打扰,只沉默地站着。
好半响后,沈安茹才站起身来。
她毕竟是时候快到了,哪怕明面上看着也只是三四十岁的妇人模样,但内里已然空虚,先前强自支撑了一回,已经是耗去了她太多太多的心力与精力,叫她更是倦乏,是以这会儿哪怕她已然着意控制速度,站起身时候也不免摇晃了一阵。
还是站得近的侍婢及时出手才将她扶住了。
夫人!
沈安茹缓了一阵,才对关切看她的侍婢摇头,我没事,不必惊动他人......
侍婢本就是沈安茹身边贴身的丫鬟。若说了解沈安茹,她们比之程沛还要胜上三分。这样的她们,如何不知道沈安茹所说的他人是谁呢?
几个侍婢对视一眼,又都红着眼圈别过目光去。
压去眼角的水光后,这几个侍婢方才转回目光来,重又将沈安茹搀扶着,引她往内室去。
这一段距离并不远,但即便有人搀扶着,沈安茹走过来还是更觉倦乏。
她靠着床榻坐了一阵,便抬手接过侍婢送过来的一本《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拿在手里慢慢翻。
待到一遍翻完,沈安茹沉默一阵,便将这部经典递给了等候着的侍婢,另接过一个阵盘。
阵盘做得着实精巧可爱。与其说是拼杀斗阵用的凶器,倒不如说是闺阁女子的玩物。
沈安茹缓慢摩挲着这个阵盘。半响后,才将这阵盘重又递了过去。
侍婢接过那阵盘,将它与那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一道收在床头的暗格里,然后才侍候着沈安茹躺下。
帐幔放下,将光线遮挡去,只留下柔和的暗光。
你们也都去歇着吧,莫要在这里待着了,我一时半会儿的,应是还走不了。
沈安茹的声音在帐幔里传出来,几个侍婢对视一阵,到底低低应声,持灯退了出去,只留一人在外间。
内室只留了沈安茹一人。
浓重的倦乏拖着她,要将她拽入深沉黑暗去,但她却不愿,只凭着一点念想,强自支撑着意识。
这样就......药石妄效了么?
厚重帐幔里的光都暗淡,落在她面上,拖着她所有的神思下坠。
沈安茹强撑着那一点心神的时候,程沛也在与净涪佛身说起这个问题。
净涪法师,真的就完全没有办法了吗?
连你也完全没有办法了么?
今夜没有月,于是浓郁的黑暗便一层层地彻在程沛的面上,将他所有的心情都掩盖了过去。
确实是没有办法了。净涪佛身答道,寿元乃是命数,夫人她不是修士,生命层次不曾跃升,能活到一百五十岁,已然是极限了。
程沛没有了声响。
净涪佛身也没有再说话,同样沉默地站在那里。
......所以,就只剩下一个月的时间了?程沛问道。
净涪佛身应了一声,嗯。
程沛的身形一下子就佝偻了,身体蜷缩着颤抖,好半天没能缓过劲来。
净涪佛身仍是无声。
景浩界天地的力量还在簇拥保护着他,极力疏淡他心底的那点沉郁。
他沉默了许久,看着心头许多想法生出又熄灭,转过也落下,再不在他心头留下几分痕迹。
既是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既是还有一个月的时间,程沛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落在他的耳边,你这一个月里有什么安排吗?
净涪佛身遥遥往沈安茹的内室看了一眼,少顷后收回目光,安排么?倒是没有的。
程沛的气息似乎波动了一瞬,然后才又道,那你留下来,如何?
净涪佛身点头,可以。
程沛悄然松了口气,快声道,既是要在这里留一个月,总得有个落脚的地方。这样......你便且在你先前的院子住着,如何?
净涪佛身早知他先前的院子还留着,此刻听得程沛的安排,也是不惊讶,直接点头,仍道,可以。
程沛顿了一顿,又问道,父亲与祖父现今还在程家里,你要去见一见么?
净涪的祖父程先承、父亲程次凛即便修为不高,但也是修士。旁的且不说,单只是寿元的话,确实是要比不过一介凡人的沈安茹强上许多。
是以即便这会儿沈安茹的寿元已快到尽头,程先承和程次凛这两人还活得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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