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的目光一时全都落在了净涪张开的手掌上。
净涪的手掌却先是成爪形,往下虚虚抓拿,便有一道黝黑的雾气不知打哪儿而来,落在他的手掌上。
众人全都打点了精神,或以法眼观照,或用灵机感应,仔细去探查那道黝黑雾气的来历。
果然,就如他们最初所猜测的那般,这一道黝黑雾气根本就是凝结成了实体的怨怼、憎恨、痛苦等等负面情绪。
这些大和尚尚且还罢,各个境界不俗,抵得住这一道黝黑雾气的影响。但那些个佛子们却是不成的。
几乎是立刻,便有几道低沉的闷吭声从各位主持、方丈座后响起。
并不是他们不够谨慎,明明猜测到这玩意的来历偏还要妄自动作,自找苦吃。实在是他们已经在自己身上添了好几层护持才去探查那黝黑雾气了,没成想还是被这道黝黑雾气影响,一时心神失守,以致吃了这般苦头。
但幸好,这些个佛子并不是只有他们自己在,现下坐在他们身前的还是他们自己家的师长,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出事。
故而还没等这些个佛子缓过神来,身前就有一道金色佛光洒落,如同净水一样洗涤着他们的神魂。
丝丝缕缕的墨色雾气被这些佛光照中,纵然坚持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抵不过这些佛光的威神力,消散得无影无踪。
好容易脱出一劫的各位佛子再抬头去看净涪手掌的时候,面上也实打实地添了几分忌惮。
恒真僧人护持住他身后的凡僧,却是道,原来是这样,不过好像也很麻烦啊。
净涪只是微微笑着。
清理暗土世界里的沉积如果不麻烦,诸天寰宇里又怎么会有那么多世界被拖累到落入归墟,陷入真正的终焉去?
清见主持与清遥方丈等等都不免有些迟疑。
净涪低头看了看自己手掌里拿着的那道黝黑雾气后,抬起另一只手来在雾气周遭接连牵引勾点了好一会儿。
他的动作异常灵敏快捷,但却不曾纷乱,还带出几分契合冥冥的玄奇,非常的吸引目光。
先是恒真僧人,接着是清见主持,再接着是清遥方丈......
过不了多时,一个接着一个的大和尚将目光投落在净涪翻飞的指掌间,目眩神迷,痴迷不已。
待到他终于停下的时候,他那托着黝黑雾气的手掌上空赫然出现了一朵以金色佛光作线条勾画串联而成的金婆罗花虚影。
那金婆罗花虚影甫一映入堂中众人的眼中,就占去了所有人的心与眼,让他们只看得到它,只感受得到它。
除它之外再无一物,霸道得可怕。
净涪不去看任何人,他只盯着那朵金婆罗花虚影看了一瞬,随即又抬起另一只手来,虚虚放在那朵金婆罗花与那道黝黑雾气上空,然后似缓实快地落下。
到得他两掌彻底阖上的时候,诸位大和尚只觉得耳边一阵阵轰鸣,心头、眼前俱是白光,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清。
然而,也正是这样状态的他们,却还是感觉到周身一道道灵机涌动,仿佛有什么玄妙道理正在他们眼前真实无虚地铺展开来。
那必是他们追寻已久的至道真理。
察觉到这一点的各位主持、方丈们拼命睁大了眼睛去看,却还是什么都看不到,只感觉到一点点玄妙在心头掠过,如同最轻灵的风,也像是最缥缈的云。
而他们,捕捉不了。
不知是叹息还是遗憾,甚或是因为满足,清见主持、清遥方丈等人的眼角处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两点湿润。
清见主持、清遥方丈包括清源方丈等人察觉到了什么,却又偏偏无法捕捉,只能愣愣地看着它们出现,它们消散。
比他们更不堪的,是净栋包括净音这一众佛子。他们根本一无所觉,只知道净涪似乎又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净音坐在净涪旁边,也不管自己是不是能从中体悟得到什么,只睁大眼睛死死地看着净涪的双掌,仿佛要将这一幕完整地刻入自己的记忆中,以待日后再来细察。
但在这堂中,在这个时刻,真还是有人准确且巧妙地捕捉到了什么的。
而这人也不是旁人,正是恒真僧人。
就在净涪将手掌压落的那一刻,恒真僧人就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似的,合着净涪手掌落下的速度垂落了眼睑。
他周身气息稳固,但心头却有阵阵灵机翻涌,演化无穷道理,看得他异常痴迷沉醉。
净涪不曾去在意这些。
他不在意清源方丈有所感却无所得,不在意净音无知无觉只凭对他的信任牢记此刻以待来日,不在意恒真僧人的体悟回味,早在他手掌带着那金婆罗花虚影压落的时候,他就已经闭上了眼睛。
他的识海世界里,佛身、魔身与本尊各据一方,一一闭目结印,垂目静坐。
他们都安坐着,但这识海世界却更不平静。
一道道人影不知什么时候在这个世界中显化而出,而在顷刻间取代了净涪这识海世界本来面目的,却是一片热闹的街市。
街市上人来人往,有人笑容满面,有人垂头丧气,有人麻木漠然,千人千面,千人千相,除了唯一共有的生机之外,绝没有完全的一模一样。
这是一个很平常的日子。
这街市上的每一个人都很平常地生活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