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破铁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言卿收好铜板,微笑说:“看吧,我的直觉一向很准。”
谢识衣漫不经心问:“找到之后呢,你打算怎么做。”
言卿乐得不可开交:“这话怎么能从你嘴里说出来呢。魔种作恶多端,见到就该伏诛,不是吗,盟主?”
谢识衣没什么情绪地笑了下。
他们能看到这些血迹,前面过来调查的弟子自然也能看到。
众人沿着血迹追寻,最后停到了一座寺庙内。牌匾上端端正正写着的三个大字“江金寺”。
这名字言卿熟悉,正是孙夫人口中章家七姑娘遇害的地方——章慕诗跑到这里干什么?
他和谢识衣走进去的时候,明泽为首的一群忘情宗弟子已经围成了一圈,目光警惕地看着跪在佛前穿着嫁衣的新娘。
章慕诗作乱杀人后,没有逃进山谷,也没有刻意隐藏起来。
她留下各种痕迹,跌跌撞撞跑到了佛寺。
江金寺因为之前章七姑娘被豺狼咬死之事,封锁关寺,如今空无一人。
寒风吹动地上的黄纸。
红烛给金佛渡上一层猩红血色。神像高坐佛龛之上,掌心托莲,悲悯众生。
章慕诗生吃丈夫后,指甲里还残留着殷红的血肉,十指纤纤、几处指甲已经翻开裂开。她跪在佛像前,嫁衣如血。凤冠银饰全都在奔跑的过程中掉落。众人在后面只能看到她瘦弱到不堪一折的腰和蜿蜒到地上的漆黑长发。
很难想象是这样一个瘦弱的女人,造成洞房花烛夜那样的血腥惨状。
明泽有些怀疑,皱眉道:“章慕诗?”
章慕诗背对着他们,弯着腰,手指不知道在轻轻抚摸着什么,哑声道:“你们是专门过来诛魔的仙长吗?”
众人听到她的声音都一愣。印象里的魔种在魇觉醒后都是疯癫狰狞失去理智的。她只是一个凡人,为什么现在还那么清醒。
章慕诗的声音很古怪,干哑破碎,像是破旧的风箱。她说:“你们不用急着杀我。我杀了孙和璧,孙家不会放过我,我也早就不想活了。我服了药,明天就会烂肠而死。”
章慕诗说到这里,幽幽笑了下,她从蒲团上站起身来。
众人这时也终于看清楚了,她刚刚在摆弄什么东西。
一具尸体。
一具传言里早被豺狼啃咬得不成人样的女孩尸体。
头骨四肢都干干净净,上面的污渍被章慕诗一点一点弄干净,还那个女孩最后的体面。
明泽没说话。
章慕诗转过身来,清乐城人眼中。章家的五小姐章慕诗德才兼备,知书达理,精通书画,是出了名的大家闺秀。可是她如今披头散发,形容枯蒿,脸颊凹陷、颧骨突出,森然犹如从墓穴中走出的女鬼。
明泽下意识看向章慕诗的眼,魇苏醒时有一个非常明显的特征是眼睛,可是章慕诗通红的眼睛里,不见一丝绿色。
明泽沉声道:“章慕诗,你到底是不是魔种?”
章慕诗凄然一笑,她眼中泪光闪烁:“仙人,我不是魔种。但我若不这样做,你们怎么会来。清乐城真正的魔种可另有其人。我在这等了你们三天,你们可算是来了。”
明泽一瞬间愣住,皱紧眉头:“你说这清乐城的魔种另有其人?”
章慕诗笑得绝望又讽刺:“是啊,我这就带你们去。”
众人愣住,他们初下山,万万没想到第一次接任务就遇到这样的事。
章慕诗脚上各种伤口发脓结痂,可她像是完全感知不到这种痛般,麻木往山下走。
清乐城浮灯节万千红灯高挂,她瘦骨伶仃,行走在街上恍若游魂。
带着他们去的地方,居然就是孙府——
这么沿河一来一回的功夫,天空已经泛白。
青街窄巷地上还有未来得及清理的彩纸花炮,是她出嫁那天锣鼓喧天遗下的喜庆。一转眼喜事变白事。
章慕诗本来是很平静的,可看到孙府大门的瞬间,整个人突然激动起来,步伐加快,越走越快,踏过遍地的烟灰踏过青石路。
因为走到太快,她不小心摔了一跤,却又手撑着地爬起来,扬臂抓着那门环,一声一声死命敲着,眼睛充血,声音凄厉无比:“开门!刘锦云!你给我开门!——刘锦云!开门!”
打开门的是孙家管家。
管家看到章慕诗的瞬间,吓得跌倒在地上毫无血色,尖声大叫:“魔种!魔种!啊啊啊魔种!”
这一晚上本来就没多少孙家人入眠,大清早的所有人都被声音惊动,走出房门。
孙家家主和孙夫人走一起。孙老太太和孙君昊走一起。后面跟着一堆丫鬟小厮。
孙夫人在见到章慕诗的一瞬间,恨意甚至战胜了对魔种的恐惧,眼睛顷刻红了。
大步走过去,一巴掌直接挥到了章慕诗脸上,颤声质问:“章慕诗!你还敢回来!我们孙家到底哪里亏欠于你?!”
她骂着骂着自己先哭出声来:“我们孙家到底哪里对不起你,章慕诗,你要这样对我……你要这么对我。”
后面的孙家家主被她这举动吓得脸色苍白。
章慕诗捂着被扇红的半边脸,跪坐地上,没有反抗,也没有发疯,只是幽幽地笑了。
“刘锦云,你居然有脸问我这样一句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