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识衣的眼睛黑白分明、清明纯粹。
现在一丝碧色的血从他的瞳仁正中央,在慢慢扩散。
“你忍一下。”
言卿说罢,指间绕过一根红线,幻影直接入了谢识衣的眼睛中。
谢识衣纹丝未动。
魔种的碧血遇到魂丝,开始惊慌失措,却根本无法逃脱。碧色的血顺着魂线出来,里面的魇嘶声尖叫,最后落入空中,落在地上、被四散于空的不悔剑意彻底销毁。
言卿嘀咕道:“淮明子的邪术,还真的防不胜防。”
他将魇解决,问谢识衣道:“你怎么样?”
说完愣住,言卿做完事才反应过来姿势有点问题。他和谢识衣之间太近了,他像在靠近一捧雪。
言卿怔了怔,收回摁住他肩的手,后退一步,尽量隐去内心的不自在,散漫笑道:“别生气啊,这不是帮你吗。”
他的手就要从谢识衣脸上离开,在离开的片刻,却被握住了。
手腕上的魂丝红线交缠在两个人的手指间。登仙阁厢房外的蝉鸣一年夏比一年夏浓烈。化神期修为变化的房屋,完美复刻了以前每一分细微入豪的记忆。包括那窗外的花,檐角的铃。
言卿怔怔看着谢识衣。
却听谢识衣以一种很平静的语气道:“言卿,我看不见了。”
言卿大惊:“什么?!”
言卿脸色发白,他再度去看谢识衣的眼睛。发现虽然那一小丝魇被取了出来,可是魂丝本就是魔神之物,加上谢识衣小时候眼睛受过伤。
现在那双清冷的眼眸里,的的确确跟遮了一层雾般。
言卿仔细端详后,舒了口气,讪讪道:“还好,不是什么大问题。这大概就是后遗症了,你可能会瞎那么……几天。”
谢识衣还维持着握住他手的姿势,听到这话,意味不明笑了下。
“你可真是个好大夫。”
那熟悉的嘲讽味道,让言卿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翻白眼:“这就是你跟恩人说话的态度?”
谢识衣淡淡道:“我三日后要见殷列。”
言卿:“那、那时候,应该能好吧。”
谢识衣固执地问:“在这之前呢。”
言卿索性道:“你又不是没瞎过!怕什么!”
这话一说出口,两人都愣了下。
谢识衣抬头,他的眼眸被一层晦光覆盖,收敛了直入人心的冷意,更多出一分安静之感。
言卿突然就想到了那个屋顶黑绫覆眼,闷声学御剑的小孩。
虽然,现在的谢识衣,肯定不会那么笨拙了。
甚至是用剑的天下第一人。
但言卿还是心中玩心起,凑过去道:“没关系。”
他眼中满是揶揄笑意,道:“仙尊,我能看见,我来指引你。”
第18章 不悔(四)
七岁仲夏夜的屋顶,少年的声音压抑着怒火。
——“我能看见,谢识衣,我来指引你。”
现在错乱的红线、桃花、烛火、虫鸣。
恍如隔世。
谢识衣握着他手腕的手一点一点松开了。
言卿还不怕死地非要多嘴一句,语音带笑:“仙尊,你现在分清楚左右了吗?”
谢识衣说:“当初分不清左右的明明是你。”
言卿倒也不气,他们七岁的时候就这件事足足吵了一年,现在再吵也没什么意义。
言卿端详着谢识衣现在眼睛好像蒙着层雾的样子,忽然福至心灵:“等等,我去给你找个遮眼睛的白布。”
谢识衣淡淡问:“你不睡觉了吗?”
言卿这才想起,谢识衣专门开辟的这个房间是给他睡觉用的,笑道:“暂时还不困。”
谢识衣抬手,摸了下自己的眼睛,漫不经心说:“言卿,你现在是炼气期修为。明日从此处到南泽州,有千万里的路程。”
“……”
言卿真是谢谢他无时无刻不再提醒自己修为的事。
本来言卿并不认为恢复修为是迫在眉睫的事。
他有魂丝,熟知各种阵法咒符,只要不作死,横行整个上重天都没问题。
但是从谢识衣嘴里听完那九大宗三世家的事,心里又默默把修行提上了日程。
言卿坐到了他对面,随口问道:“谢识衣,你上次夺得青云大会榜首的时候,是什么修为。”
谢识衣:“大乘。”
言卿装模作样鼓了下掌:“不错啊。”他说完又指了下自己,眼睛一弯:“幺幺,你觉得以我的修为恢复速度,有没有可能这次青云榜夺魁。”
谢识衣慢条斯理道:“我觉得,你青云大会都参加不了。”
言卿:“呵呵。”
他对上谢识衣的有点暗淡的眼睛,又有些心痒难耐。
谢识衣的五官其实长得有点近霜雪般锋冷,可是墨色如缎的发和苍白的皮肤,又中和了那种疏离。他之前最让人不敢直视的是眼睛,如今眼睛覆盖一层清濛的雾,敛去所有杀机审视,人都亲近很多。
言卿拍桌而起:“不行,我还是得给你找个东西把眼睛遮住。”没什么想法,就是怀念起了那个黑绫覆眼的小男孩。
登仙阁的这个厢房,他们居住了五年。五年,对比起修士漫长的一生来说微不足道,犹如转瞬之间。
但是人在少时经历的岁月,却总是和以后有所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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