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见书为薛扶光铺上纸张,研墨递笔。
薛扶光随意写下两句,等待墨迹晾干便将纸递与慕见书:“给杜如安。”
他笑着道:“总好让他知道,他的修锦没什么损失,为了帮他这个忙,我才是遭了罪的。若是这都忍耐不了,还是不要痴心妄想与太子争夺修锦为好。”
慕见书将信塞入怀中。
屋内只有两人,他这个锯嘴了的葫芦不知搭错哪根筋,忽然开口:“主子不该以身犯险。”
薛扶光眯着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他,半晌后弯着唇笑,心情愉悦:“我有分寸。何况,我今日吃的苦,是为了让人来日受比这痛千百倍的苦楚。”
他说着,冲慕见书勾手指:“你过来,摘下面具。”
慕见书十分听话的靠前半步,摘下面具,露出那张眉眼深邃,攻击性十足的俊美脸庞,半垂的眼睑掀起来,用漆黑的眼珠望着薛扶光,等待他下一个命令。
心跳稍快,血液的热度微微升腾。
他心中有些期待薛扶光接下来的命令,又怕自己过分妄想。
两人的距离离得近了,薛扶光需要仰头瞧慕见书的脸。
他抬头,吩咐:“弯腰,靠近些。”
慕见书躬身。
他一时间有种自己要碰到薛扶光脸颊的错觉,太近的距离以至于他能看清楚薛扶光脸上柔软的汗毛,跟他这个人很不一样,乖巧的贴着细嫩的皮肤,绒绒一层,瞧起来十分乖软,以至于冲淡了他流露出的那股子罂·粟般糜烂的美。
好像很好触碰一般。
慕见书浑身僵硬的如同石块,几乎下意识要往后退开一些,拉远两人间的距离。
下一瞬,薛扶光的手抬起来,忽然摸上他的脸。
冰冷的指尖碰上他的瞬间,他喉结滚动,忍不住的咬紧了牙,腮侧肌肉绷紧。
他浑身的血液都要聚集到脸上,滚烫如岩浆,要原地冒出烟来。
少年冰凉的指尖如他此刻唯一的救赎。
它一寸寸游走,似乎是打算摸索清楚他脸上的每一处细节,在丈量着什么,自下颌线爬上眉骨,再至额头。
慕见书的耳尖烧红,努力克制才没握住这只手,将它从脸上抓下来。
大概有半盏茶不到的时间,又或许更短,慕见书却觉得度日如年。
但那只手离开时,他心中无法克制的生出一抹失望。
这般矛盾的情绪在他胸腔中胡乱的翻搅。
薛扶光收手,瞥见他耳尖几乎滴血,觉得好笑。
他说:“好了,这边无事,你去将消息递给杜如安罢。”
慕见书愣愣的后退,颇为默然的点头,将面具重新戴回去,才怀着信出门。
只是背影怎么看怎么僵硬。
韶景进门时还十分稀奇:“主子,曲五的耳朵怎么红成那样,您给拧的?”
薛扶光蘸墨在纸上作画,挑着眉梢:“我可没有。”
韶景挠头,凑过去瞧薛扶光作画。
发现他家世子,似乎是在画面具。
*
薛扶光落水一事虽说查办,可修锦送去宫中后,暂时也未听见风声。
想也知道,与太子沾上了关系,皇帝必然十分头痛该如何处置。
但左家那头便好办许多。
前有左氏庶女陷害郡主,后有世子宴席遇害,皇帝挥手便命人将两人下了诏狱,太常卿也卸下官帽官袍,革职留府暂听查办。
李泽锋同为主谋,家中又无三品大员撑腰,连日便被带入诏狱轮番上刑,什么都招了,连带着甚至抖出了修锦与太子的关系,言之凿凿他与左苕菡所为均是受太子指使。
供词呈上去,当夜皇帝便下令,李家贪污官银,族子放浪行事,且有谋反之心,满门抄斩,不日行刑。
消息送到薛扶光跟前时,他几乎笑出了声。
不用想也知道,李泽锋那个蠢货怕是供出了太子,以为能看在太子的面上保自己一命。却不知道皇帝为了将太子摘干净,只会让他永远闭嘴。
这世上,唯有死人的嘴最牢靠。
李家满门,死的当真是不冤。
韶景还有几分怜悯:“李氏满门都被他一人连累了。”
薛扶光卷起手中的书册,给了韶景一下:“你且知道什么叫连累?他李氏满门,后宅阴私无数,宅中那口井填下去的人若是还有血流,只怕都漫出了井口。恶主刁奴,死有余辜。”
韶景捂着头噢噢点头,对自己世子的话深信不疑,思索半晌后:“可是世子,听闻李氏有个刚岁余的幼子,他什么都不知,也会被抄斩吗?”
提起孩子,他发现世子不知怎么眼神陡然阴沉,不禁讷讷闭嘴。
薛扶光翻开书页,看着其上的字句,半晌后才缓缓道:“这世上,还有尚未出世便被人害死的孩子,岂不是更无辜?要怪,也只能怪他生在李氏。他父母做恶,牵连至他。”
那个孩子,薛扶光记得。
他长姐被迫嫁给李泽锋时,那个孩子刚刚学会说话。
成婚后半年,长姐的肚子大起来,那孩子说话刚流利些,指着他长姐的肚子口齿清晰的唤“野种”。
气的他长姐病了半月。
纵使清楚是孩童之语,是背后大人教的,可薛扶光仍旧止不住翻涌恶意。
他的小外甥尚未出世便死在了母亲的腹中,那么李氏全族为其赔命都是应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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