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面上,众人的目光齐齐的落到他们姊妹身上。
冯清妍见势,不再袖手旁观而是盈盈笑语,“瞧瞧我们家雁姐儿,多么疼晚姐儿,到底是一起长大的堂姊妹便是亲生的也不外乎如此。”
沈老夫人脸色难看了起来,她阴沉着脸忍耐着,沈雀敛眉挽着老夫人的臂弯,柔声打着圆场,“娘,您看那道缸肉,是我从祁州带来的,口感绵酥您快尝尝。”
沈雀一壁说一壁伸筷挟了一小块缸肉,放到老夫人碗里。
冯清妍眉心皱起,面色黑的宛若木炭,她欲要发作但念席间不止有沈雀,她勉强坐了会儿,随后借口不适提前离席。
余下的女眷其乐融融的品尝着佳肴珍馐。
酒足饭饱沈老夫人拉着江采薇的手,苍老的脸略显几分憔悴,她叹息,“雁姐儿这孩子命苦,幼年丧父,母亲又是个刻薄的,前番有人家来聘雁姐儿,让你那嫂嫂驳了回去,眼瞅着雁姐儿快十八了,还没有着落,我心里也急。”
她哪怕再不喜冯清妍,沈雁到底也是她亲生的孙女儿,断没有不疼的道理。
当着冯清妍的面,有些话她也不好说透,趁着她不在,沈老夫人还是说出了口。
江采薇想打断她,却听得她又道。
“二郎媳妇,这些年委屈你了,要你忍她这一个寡妇,照说我若狠些,把她送去尼姑庵绞了头发当姑子也是可以的,奈何大郎临终前嘱咐我,要照拂她们母女。”
沈老夫人轻抚江采薇的手背,拍了拍,温声道:“你多多担待她们些,她们孤儿寡母也不容易,只是忍无可忍时毋须再忍,这道理你得懂。”
她眼光老辣,早看出冯清妍不是善茬,自她嫁进沈国公府后,就从未安生过,仗着她的夫婿是嫡子亦是国公爵位的继承人气焰嚣张恣意横行,幸得她唯有一女,若生下长子那又是何等的猖狂,兴许国公府几十年来的清誉就会毁在她的手上。
沈老夫人倒不是治不了她,但冯清妍手心里捏着有损国公府的把柄,她也只有忍气吞声的份。
江采薇沉吟片刻,应允道:“母亲,你说的我都明白,大嫂那里我会敬她,但她若敢伤及沅沅或是景延,无论我做什么,母亲都不要责怪。”
沈老夫人颔首,“再好不过了。”
江采薇缓缓抬起眼,担忧的看向远处正陪着沈雀说话的沈晚。
沈晚摸了摸沈雀隆起的肚子,柔声道:“姑母,你腹中的孩子闹腾吗?”
沈雀温柔的笑道:“等你以后有孕,就知道了。”
沈晚抚在着她微微显怀的肚子,欲言又止,想了半天她道:“姑母怀这孩子定是很辛苦吧。”
沈雀思忖了会儿,道:“为人母看到孩子平安,再苦也值得,说起来沅沅什么时候和太子成婚啊?说不齐姑母还能看到沅沅你的孩子呢。”
沈晚身子一凛,蓦地抬眸,讪笑道:“成婚这事得由陛下做主。”
沈雀听她的话不甚赞同,“确实得由陛下做主,储君迎娶正妻可马虎不得,沅沅的婚事倒是定了,但你兄长他……”
说起沈景延,她幽幽的长叹。
沈晚心想,她兄长还未娶亲,她做妹妹的却先嫁人,古训有云长幼有序,而他们却反了过来,成何体统。
“改日我得劝劝你兄长,顺便再为他相看几位合适的姑娘。”沈雀兀自说着,话还没说完,便听到小姑娘语出惊人的话。
沈晚迟疑了一下,温声道:“姑母,我有件事想告诉你,其实我已有了意中人。”
沈雀大惊失色,她以袖掩面,缓了缓道:“沅沅,你莫要胡说,也莫要骗姑母,这种话说出来。”
“我说的是实话,我斗胆说出来,就是想让姑母劝劝娘,我不想嫁太子。”垂落的鸦青羽睫轻颤,泪水连串如珠坠下,沈晚温热的泪水晕湿了沈雀的衣袂。
沈雀半搂着她,她没成想因为这件事,会逼得小姑娘如此伤心,轻拍少女的脊背安抚, 眼看自己也忍不住要落泪,她妥协道:“沅沅莫哭,你一哭姑母也要跟着哭了,姑母会帮你说好话的,你听话。”
沈晚将脸埋在她怀里,啜泣到难以自已,半晌后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来,委屈的唤道:“姑母说的可是真的?”
沈雀轻声开口:“自然是真的,姑母何时骗过你?”
沈晚嘴角轻弯了弯,清澈的眸里里闪过一抹得逞的笑意。
沈雀顿了下,忽得皱眉问她,“你的意中人是哪家的公子?身世可清白?”
沈晚敷衍的笑笑,支支吾吾道:“姑母,我许是有些醉了,头有些疼,我先回去了。”
沈雀狐疑的看向小姑娘逃离的背影,嘴里喃喃道:“到底是哪家的公子。”
*
一连数日,沈晚皆闷在院子里,日赏菡萏夜观流萤,闲时于凉亭搁一台绣架,绣着应景的山水花景。
无人晓得她此刻的心思,只知道她似乎魇怔了,只知道绣花鸟山水,其他的事一概不理。
江采薇刚从花厅赶来,便看到沈晚一心一意绣着那无用的花式,蓦地想起沈雀回祁州前找她促膝长谈的那番话。
她骤然捏紧手里的珠串,屏气凝神她迈步走向沈晚。
“沅沅,先不要绣了,和娘谈谈吧。”
沈晚握着银针,凝神注视着绣面,思索着栀子黄色的锦缎该再绣些什么花样才好看,她敷衍应道:“娘有事就说,我听着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