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我走吧,殿下。”
她颓然地低下头。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心如刀割。
意外地,萧云霁松开了手。
他并未出声,只是沉默地站在她身后。裴明月隐隐觉得不对,回过头,却见他将短刀抵在了脖子上,刀尖缓缓刺入皮肉,血顺着白皙的长颈蜿蜒而下,染红他明黄的衣襟。
“你做什么?”
他竟做到如此地步。裴明月吓坏了,伸手要去夺刀。他却神色平静地看着她,刀尖刺入得更深。
“你若要我死,现在就抛下我一个人离开。”
他淡声开口。
那里是颈动脉,轻易马虎不得的。裴明月急得满头大汗,伸手却夺不走他的短刀,徒劳地在他身边打转。
“我是要死的人了,您何必想不开,何必要这样呢?”
“你走,我不会拦你。”
萧云霁静静地看着她,清冷唇边甚至泛起一丝微弱的笑意。
“你死,我绝不独活。”
他神色冷静,语气平静,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裴明月却怔了怔:“您哭了?”
她从未见过他落泪。哪怕他命悬一线,饱受病痛折磨之时,也从未失控过哪怕半刻。
月光温柔地撒在他清冷出尘的容颜,那双冷情冷性,波澜不惊的双眼,正源源不断地滑落着泪珠。
他并无表情,甚至眉头也是舒展的。若刻意忽视眼泪,他此刻看上去与平时并无区别。
除了眼底死灰般的绝望。
她慌了神,脚步也吓得有些踉跄。她拽住他的衣袖,踮起脚,用手笨拙地擦去他绯红眼角的泪痕。
“我……我错了。您别哭,我真的错了……”
她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乌亮的眼珠仿佛被他的失控所烫伤,也泛起惊涛骇浪的红意来。
萧云霁垂眸,看向她花容失色的脸。她是真的害怕了,握住他袖子的手止不住地发抖。
他垂下手。刀掉落在地上,发出锵然响声。
“别走。”
萧云霁将她拥入怀中,双臂渐渐收紧,几乎要将她嵌入自己的身子。
她瘦了,体温变得和从前的他一样冰凉。他怕自己会真的失去她,连用力导致伤口撕裂的剧痛,都置若罔闻。
心里一阵阵揪痛。裴明月强忍住眼眶湿润,低声道:“殿下,可是我好像真的要死了。”
环住自己的手顿了顿。他的声音沉静地在头顶响起,连半分迟疑也无。
“我不会让你死。”
萧云霁低声开口,语气里带了些许笑意。
“就算真的无药可救。你这样怕鬼的人,若是自己去黄泉,一定要吓得哭鼻子的。”
他将她抱得更紧。风乍起,吹动两人衣摆抵死纠缠。萧云霁低下头,唇角轻轻贴在她耳边。
“若真有那么一刻。我陪你,一起死。”
*
毒虽因萧云霁的血,勉强得到控制,却仍旧侵吞着裴明月的生命力。
挣扎几番,她终究还是没能抗住。就在她陷入昏迷之时,李隼骑马闯入宫城,极其恰好地赶到了。
更恰好的是。他不光赶到了,还带来了解毒的方法。
裴明月毒已扩散全身,日日饮血不过是拖延时间,起不到太多解毒的作用。但药王谷地处西南,除了钻研药理,亦擅长蛊术。
眼下李隼带来的方法,便是为她与萧云霁种下同命蛊。
蛊中有一雌一雄两只蛊虫。分别种在两人体内,从此便血脉相连,虽不能同生,但却必然同死。
既已血脉一体,便可将剧毒从她体内引到萧云霁身上。由他重新逆行经脉,再一次自左胸刮骨割肉解毒。
不过这些,裴明月自然都无从知晓。
她命悬一线,昏昏沉沉。浑浑噩噩中,裴明月恍惚觉得右腕一痛,仿佛有虫子顺着经脉爬入体内。
它所爬到的地方,疼痛瞬间消弭。身体愈来愈轻,神思也逐渐清明。
三日后,裴明月便睁开了眼睛。
痛感消失殆尽,体温也不再冰凉,变得似从前那般,热乎乎像个小火炉。身子也轻快许多,裴明月直起身,歪头晃脖子地活动筋骨,感觉立马下床跑个一千米都没啥问题。
萧云霁躺在她身边,应当是一夜未睡。清冷双眼熬得满是血丝,眼底也泛着淡淡乌青。
胸口的伤处渗着血。除了脸色苍白些,也并没有其他的异样。
“殿下!”
劫后余生。裴明月看着萧云霁比她还要憔悴疲惫的模样,忍不住鼻子一酸,紧紧地抱住了他清瘦不少的身子。
萧云霁亦紧紧回抱住她。两人交颈相拥,半点旁人的眼光也不避讳。
一旁的李隼算是吃够了狗粮。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高声道:“喂喂喂,这里还有人呢!”
裴明月怔了怔,这才察觉到李隼的存在。她刚要松手跟他道谢,却被萧云霁又一把按在了怀里。
“让我再抱一会儿。”
他闭着眼睛,嗓音因连日的疲惫而有些嘶哑。
他的伤处还在流血。裴明月不敢再动,只好回抱住他,有些抱歉地冲李隼笑了笑。
“多谢谷主相救。”
李隼撇了撇嘴,神色不屑地掏了掏耳朵:“你可别谢我,谢你的好殿下吧。”
反正毒已经解了。李隼也懒得瞒她,抄起手,语气凉凉地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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