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尤其是在,她再次分明地在他们之间划下界限之后。
那些对她曾游刃有余的计俩,此刻无一能使出来。
因为他了解她,从前游刃有余,是因为知道她对他动心;现在一筹莫展,是因为知道,她是真的想和他划清界限。
又是打电话,又是大招旗鼓地在淋雨等,现在她到他面前了,怎么他又一言不发?
握着伞柄的手指已冻得发麻。
盛枝看着季行纵,他原本蓬松的雾霾蓝头发,最上面那一层,被累积的细雨雨珠坠得往下,与下面一层贴在一起,形成一缕一缕。
细小的雨珠顺着湿润的发尾,一滴一滴缓慢往下落。
连长而密的睫毛,也沾染不少。
轮廓分明的脸颊,时不时也划过一道水痕。
盛枝指尖收拢,骨节泛起白。
“这次,是用苦肉计吗?”她弯着唇,唇角弧度僵硬。
“苦肉计”三个字一出,季行纵眸迅速闪过一丝受伤,这次他终于能说出话来:“我没有。”
不知是不是在这冰天雨幕里待了太久,他嗓音又沙又哑,像被粗粝的砂纸磨过。
能开口以后,再将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便容易了许多,“我只是想要尽量快一点见到你。”
他眸色脉脉地看着面色冷淡听他说话的盛枝,“我想对你道歉。”
“为什么?”盛枝问。
她想不明白,他道歉的理由。
毕竟不久前,他才在她发现是他毁掉订婚宴,找她对峙时,还寒着一张脸对她发脾气。
没想到下一秒,季行纵便说:“我刚才不该对你发脾气,对不起。”
“就因为这个吗?”盛枝语气平淡,“那你道完了,请离开。”
她并不打算原谅。
如果他来就是为了这件事而向她道歉,那她听到了,他可以走了。
“不止是因为这个。”季行纵接着说:“还有,因为订婚宴的事。”
盛枝抿了抿唇角,“你一次说完吧,说完后请你离开。”
她的逐客意味太明显,每一句“离开”,都像是用锐利的刀尖,在他心上狠狠划过一刀。
季行纵艰难地吞咽了几次,才能把喉头那股铁锈般的血腥气抑制住。
“当时我听到你和孔迎要订婚的消息,就很烦躁,但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发现,我喜欢你。”
如此猝不及防地从他口中听到对她的告白,盛枝瞳仁倏然缩了一下。
他说,从订婚开始......?
盛枝忽然不想再听。
她怕他接下来的话,会摧毁掉她好不容易下定不再喜欢他的决心。
她咬紧唇内软肉,想径直转身离开,又想......接着听。
他在她这里,已不再有百分百的信誉度,她并不十分信他。
那就,听一听吧,盛枝对自己说,听一听,他的话有几分可信度。
她唇线抿紧,等他继续说。
盛枝没有离开,季行纵心头的刀痕,流血的速度终于减缓了些。
他喉结上下动了动,继续低声将自己的心,自己都不曾仔细探寻过的心意,剖析给她听:
“我当初没想那么多,我只是想着,他那么糟,我不想让你嫁给他,还觉得你眼光差,识人不清。”
那时的他完全不知道,原来对她很久以前的看不顺眼,就是喜欢的前调。
“所以我才用了那样糟糕的方式。盛枝,在意识到我喜欢你之前,我只把世界分成两个部分,我感兴趣的,和不在意的。”
“那个时候,我不知道你属于我世界里的哪个部分,我以为只是,属于不在意的部分。”
他说话的全程,眼神缱绻又认真,“但我发誓,我绝对没有要玩弄你的意思,订婚宴上拉住你问你要不要帮忙的那一刻,我是真心的。”
他在那一瞬间才意识到,原来她没有和孔迎订成婚,是很伤心的,他用错了方式。
“后来,我渐渐意识到我喜欢你,我承认,搬去你家,是我故意的,可是后来,看到你因为找不到灵感而心烦意乱,看到你因为和伯母吵架而难过,带你去出去散心的每一个瞬间,我也都是真心的。”
在季行纵说这些话的时候,盛枝的记忆,不受控地被他带回了那些过去。
那些,曾治愈她,给过她许许多多力量的过去。
让她变得松弛的过去。
胸腔涌上一股酸涩的情绪,盛枝无声吸了吸鼻尖。
季行纵朝前走了半步,垂眼眸色深深看着她的眼睛,再次郑重地道歉:
“对不起,我......没有早点发现我的心意,不知道怎样去喜欢一个人,用了很糟糕的方式去追你,伤害了你。”
他没有被爱过,从有记忆开始,也没有爱过人。
所以不知道,该怎样去爱人。
情到深处,他忘记了她不许他叫她枝枝,眼神中是情根深种,“枝枝,你可以怪我,怎样对我都可以,可是,可不可以不要不理我?”
他被抛弃过,逼自己习惯、适应,他以为他可以做到,谁不要他,他就不在意谁。
可是他发现,她不一样,他没有办法再次逼自己习惯和适应不再有她的生活。
他没有办法将自己洒脱的人生观用在她身上。
他眸中深情太甚,像是缱绻旋涡,深渊一般,能让人无法自拔地陷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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