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几秒,她忽地想起什么,手肘轻轻碰了碰恬零。
怕再闹出不愉快,她小心翼翼地:“妈,那个叔叔还来吗?”
自上次因为钟深的和恬零吵架,加剧两人之间的矛盾后,她们都默契的不再提起此事。
“问这个做什么?”
恬安忙摆了摆手:“没什么,我就问问。”
她沉默了下,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背。
几近冷白的皮肤上,隐约可以看到淡青色的纹路,贴近中心的位置,有一个极其细微的红点。
那是昨天扎针留下的。
恬安耸着眼梢,长睫尽掩眼底的情绪:“妈,为什么其他男人都可以,只有爸爸不行。”
她极少在恬零面前提起罗仲泉。
但没人知道她有多渴望父爱。
恬零思索几秒,语气平和少了几分平时的强势,她淡声说:“恬安,你该知道,婚姻是两个人的事,”她顿了下,似在回忆:“我忍受不了他的脾气,没办法接受我的另一半是个不思进取的赌徒,他把满屋子弄得都是烟酒气,茶几上都是烟灰烟头,墙角堆放着各种酒瓶,脏衣服和臭袜子扔在沙发上发霉。”
恬零微微勾着嘴角,眼中不带任何消息,轻声讽道:“他想要我辞去工作,让我去做一个家庭主妇。”
恬安怔愣着,极轻的嗯了声。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妈妈提起爸爸。
而一个从小受着良好教育的女人,当然不可能让她仅仅拘泥于眼前,她一个人能过得很好,又怎么可能去给一个男人当陪衬。
“那现在呢?” 恬安歪了下头,很认真:“你和那个男人?”
恬零指腹摩挲着手腕上的银表:“他和罗仲泉不一样。”
恬安对钟深了解不多,也琢磨不清妈妈现在对婚姻上的态度,只有些好奇:“那他是什么样的?”
她那张素来冷淡,看谁都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难得浮出一抹笑。
“一个很温柔的男人。”她说。
恬安慢蹭蹭的啊了声,没再发问。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到了江衍。
心间那一堵墙,忽地出现了一丝松动。
—
护士小姐来换了两次药水,第三次来拔了针。
恬零这人一向讲信用,说好这两天陪她一起输液,还真放下手头的工作,连着两天来学校接她。
这些天她几乎没有空闲去找江衍。
结束三天的输液,恬安已经大好了。
只是人瘦了一圈,看上去憔悴了不少。
云奕嗷嗷叨叨了好一阵,怪她不注意身体,连早上带的小笼包都多还了两个肉馅的,扬言要给她好好补一补。
正午时分,还硬拉着她去美食节的小饭馆。
云奕举着菜单反反复复翻了好几遍,点了几个清淡大补的菜式,最后还特意给她加了一小碗鸡汤。
恬安连说了几句“够了够了”,怕多了浪费。
菜还未上齐,斜后方的玻璃门再度被人推开。
几个穿校服的学生鱼贯而入,中间还夹杂着一个穿着私服的女生。
他们熙熙攘攘的找了个八仙桌,拉开椅子,坐下。
穿着工作服的服务生捧着半指厚的菜单,递过去,并道了句:“请点单。”
恬安没回头,小心端着身前的瓷碗,抿了口微咸的汤汁,直至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不咸不淡的:“你们点吧,我都可以。”
她下意识回头,正巧瞧见江衍懒洋洋依在藤椅上,指尖扶着菜单边沿,整本推了出去。
还没来得及收回视线,他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半偏过头,几缕短发搭在额前,没个正形儿的冲她挑了挑眉,薄唇微微翕动。
好像在说唇语。
恬安没太看懂,旋即面无表情别开眼,装没看见,扶着筷子,戳了戳泡在汤里的鸡肉。
云奕没察觉到那边,舀起一勺鸡蛋羹就往嘴里送,还乐呵呵的招呼着:“你快吃呀,待会就凉了。”
恬安点头哦了声,扒着软糯的米饭,跟鸡汤搅在一起,小口小口吃着。
将近解决了大半碗,她才小声打了个气嗝。
刚搁下筷子,侧面蓦地投来一团卫生球。
呈流畅的抛物线状,稳稳落进她脚下的垃圾桶里。
恬安顺着投掷的方向看过。
江衍一手撑着下颚,两瓣薄唇无声张合,无声的说了句——“出来。”
这次她看懂了。
恬安沉默了下,扯了个借口朝还在大快朵颐的云奕轻声道:“我去附近的便利店买一罐草莓牛奶,要帮你带吗?”
“要!”云奕艰难咽下鼓在腮帮里的饭粒,想了想:“我要一瓶阿萨姆。”
恬安:“好。”
—
推门而出时,江衍正站在不远处的梧桐树下。
他低头整理着衣袖,外套拉链拉至刚刚好的位置,校服裤偏短了些,露出稍显骨感冷白的脚踝,分外好看。
明明一身松松垮垮的校服穿在他身上,愣是像在穿制服。
恬安踢了下脚下的石子。
不过指盖儿大的石头“咕噜噜”在地上弹了两下,落进路边的下水道里。
江衍随之瞧过来。
恬安边往那边走,边瓮声瓮气的开口:“找我干嘛?”
“没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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