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皇帝还很感动于自己的孝心,在前朝暗示朝中官员写表章夸赞他。一时间皇帝至孝的美名传遍天下,皇帝再接再厉,每天探视太后又多了两次,太后知道原因之后,差点气得心梗。
易申也每天到太后宫里打卡。不过她没有皇帝那样自信。她还是能看出太后什么时候心情好,什么时候身心俱疲的。
不过她也没提醒皇帝。
太后给她找的麻烦太多了。就算她不惧这些,可以不在意,但是太后给宋祁安找麻烦,易申就很想不通了。
这是她亲孙女,多享受点特权怎么了?
先皇后病重的时候,易申还准备给她喝点灵泉水,想看看能不能给她延寿几日。但先皇后一副“本宫活够了”的样子,易申就没忍心耽误她去地下与两个儿子团圆。
这次太后就没有这个待遇了。
易申非常怀疑,她前脚给太后喝了灵泉水,太后后脚就会诬蔑她是妖孽,把她送上烧烤架。
易申不想英年早逝,所以只在自己所能接受的范围内尽心尽力,让太后尽量少操点心——毕竟有那么个儿子,太后这些年想必过得很糟心。
如果可以的话,就让她临终这几个月,过得安详一些吧。
易申自觉仁至义尽,所以在知道太后临终前做了什么的时候,她恨不得自插双目。她觉得她和眼瞎也没什么两样了。
那日太后几天水米未进,却在皇帝下朝探望之时醒来,还笑着问道:“皇帝这是下朝了?”
皇帝看到她面色好转,很是高兴:“母后今日脸色好多了。”
宫人给太后端来一碗热汤,太后饮了一口便皱起眉:“这汤有些冷,皇后去小厨房催一催,给哀家再热一碗来。”
易申心知太后怕是有什么事要和皇帝单独说,便退下了。
她刚出了殿门,便听到里面太后急切的声音:“哀家怕是要不行了,皇帝可否与哀家说句准话——你可有立太子之意?”
易申的脚步便是一顿。旁边的宫人停下来看她。
易申的五感过人,此时她也只能隐约听到里面的说话声,这些宫人应该是什么都没听到的。
她让人去小厨房催汤,自己站在殿门外,听太后还要说什么。
皇帝安慰道:“母后何必说出如此不祥之言?朕看母后面色红润,想来是快要痊愈了,母后还要长长久久地陪着朕呢。”
太后叹了口气:“哀家的身子什么样,哀家心里清楚。若皇帝想让哀家走也走不安详,那便不说吧。”
皇帝沉默良久,似是在犹豫:“……朕知道母后担心国祚。祁玉已经大了,等他十二岁,朕就封他做太子,那时候他也该定亲了,有太子之名,他也能相看个好媳妇。”
太后咳了两声:“那皇后呢?陛下准备如何处置?”
皇帝“啊”了一声:“什么?”
太后语重心长地道:“主少国疑,陛下需记得史书上的教训啊!”
皇帝的声音猛然拔高:“母后!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主少国疑,难道母后觉得朕活不了几年了吗?难道朕还活不到祁玉二十岁吗?母后,朕是你的亲儿子,你可不能咒朕啊!”
易申听到这里,好容易才忍住没笑出声来——这么多年了,她都习惯了皇帝的直男思维,太后从小看着皇帝长大,难道没有一点知觉?
这也太……
“……母后!母后你怎么了!太医,快传太医!”皇帝尖利的声音打断了易申的思绪。
太后病了这么些天,太医已经在和宁宫长住了。此时听到皇帝的叫声,一个个提着衣襟就冲了进去。
片刻之后,殿内传出一阵痛苦声。
易申跪在皇帝身边,抹了抹眼泪:“陛下节哀,母后若泉下有知,想来也是希望陛下好好的。”
皇帝的哭声一顿。
——不!你不明白!就在半盏茶之前,母后还在咒朕早死,她说朕活不到祁玉大婚,朕死之后主少国疑,祁玉会坐不稳皇位。
皇帝想到此处,大声哭了起来,他哭着拉住易申的手:“梓潼,朕心里苦,朕心里好苦啊!”
易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忍着恶心说道:“我懂得,我都懂得。”
皇帝哭得更大声了:他觉得没人能懂。
毕竟不是每个母亲都会咒儿子早死的。
他的命,为什么这么苦啊!
虽然在礼法上,太后也是先帝的皇后,但太后的丧仪,总是要比皇后的盛大一些。
皇帝在太后灵堂里哭晕了好多次,被太医救下之后,又冲到灵前继续哭。
礼部官员说了许多次“请陛下保重身体,莫失尊仪”都没有用。
当然,这一次皇帝的仁孝之名,传播的更远了。
太后在宫中足足停灵八十一天,才葬入皇陵。皇帝擦干眼泪,又开始去后宫忙着生儿子了。
虽然他很不赞同“主少国疑”这种说辞,但只有三个儿子这种事情,他心里还是有点怵。
虽然宋祁玉看起来很健康,也已经过了十岁,想来不会再夭折……
但若是他再多生几个儿子就更好了。
万一,他是说万一以后宋祁玉也跟他似的,生不出儿子呢?如果他多有几个儿子,到时候宋祁玉就可以过继侄子当太子。
反正宋祁玉的侄子也是他亲孙子,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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