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不住地喘气,猛地睁开双眼。
蘅芜台。
原来是一场梦,她躺在榻上,呼吸平缓了些,面上浮起一点笑意。
“郡主!”茶茶带着哭声唤她。
她还没反应过来,便觉上手一阵疼痛,蹙眉望去,是柔兆在施针。然后余光看见自己隆起的胎腹,也不管柔兆的针扎得如何了,只兀自捧上去,摸着腹中的孩子。
她记得半个多月前,他就已经会动了。
“今日,他动了吗?”杜若问。
也不待人回她,她仰头又瞧了瞧,笑道,“他睡着了,这会没有动。”
“姑娘,把药喝了。”柔兆端来药盏,这几日每回杜若醒来,她便重复着这句话。
杜若嫌恶地望地瞥过那碗药,冷声道,“喝这个,还不如给我杯鸩酒。”
“郡主,求你把药喝了吧。这都第四日了……”茶茶跪在她床榻,“医官轮番都测过,已经没有胎动了,再让孩子留在您腹中,您的身子就要被拖垮了。”
“早些让孩子出来,您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杜若摇着头,扯着锦被,往里侧缩去。
“郡主!”
茶茶哭着,却也不敢逼她,唯恐她又晕了过去。
柔兆说,她晕倒不是因为无力,是急怒攻心。
孩子不行了,她自然急。可是,没有人知道,她怒什么!
那日柔兆闻声赶去时,看见荣昌已经将她抱在怀里。她被一针扎下,缓了精神,说了一句话。
她说,“我不小心跌了一跤,孩子还好吗?”
后来便再也没有说过清醒的话。
“血!”也不知是哪个侍女先唤出了声。茶茶同柔兆闻声望去,“哪里,哪……”
柔兆抬眸便望见杜若锦被下渗出细细秘密的血流,顺着床榻滴滴答答流下。
“姑娘,快把药了。”柔兆端着药盏倾身上榻,将杜若扶起,一边施针一边道,“你见红了,这样下去,会血崩的……”
“血崩”二字入耳,杜若原本无神的双眼,陡然浮起一层厉色,三年前前往临漳途中,也有过一回。
她望着那血流,莫名笑了笑,只想从柔兆怀中挣脱出去。
“郡主,求您了。”茶茶哭着按住她。
“滚出去!”杜若推开她们,“我不喝,就是死,我的孩子也是和我在一起的!”
“郡主……”
“滚——”杜若打翻碗盏,汤药洒在床榻上,混着她的下身的血一起流下。
“郡……”茶茶还想出声,只觉豁然被人推开,转身才发现魏珣回来了,正站在她身后。
他还未来得及换下银袍雪甲,一副风尘仆仆,面沉如水,双目赤红。
杜若见了他,唇口微张了几下,没发出声,只有眼泪一颗一颗地落。
“是这个吗?”魏珣指着案上的药盏。
“是!”柔兆额首,“催产药,备着很多。”
“他、他长大了……”杜若望着魏珣,满目哀求,却硬是挤出一点笑意给他,“你摸一摸他……”
话没说完,她便在魏珣的死死盯着的目光下,往后退去,她低着头,也不敢看他,只喃喃道,“我有好好照顾他的,你走前……走前要我喝的药,我都喝了,一口也没少喝……”
“嗯,那你现在也要听话。”魏珣上了榻,凑到她身前哄道,“把这药也喝了。”
杜若摇头,抓着他的手往自己小腹摸去,“他是不是长大很多,他好好的……”
“喝了!”魏珣没等她说完,便抽回了手,也不看她隆起的腹部,只重复道,“喝药!”
“不!”杜若祈求着,“我不要、不要他离开我……”
“我已经送走过一个孩子了!”她哭出声来。
魏珣猛地抖了一下,却一言未发,转身放下药盏,顺手撕裂帷帐缠上她双手。
“你、做什么?”
“魏瑾瑜!你疯了……你要做什么?”
杜若挣扎着,惶恐地望着他。
魏珣仿若未闻,待将她双手缚住,方重新端过药,抬手捏住她下颚,撬开唇口,直接将药灌进去。
“我不喝,我不要离开他……”杜若拼命挣脱他的禁锢,一碗药尽,大半洒在外头。
魏珣便又端了碗,直接自己仰头灌入口中,双手捧起她面庞,渡给她。一口又一口,杜若死命挣扎,又咳又呛,药汤撒满两人衣襟,不知咽下多少……
魏珣便又端了一碗,继续喂着……
直到一旁柔兆出声,道,“殿下,可以了。”
魏珣才松开早已不再挣扎,木偶般缩成一团的杜若。
床畔的侍女,远处的医官,个个禁声垂首,不敢喘息。
魏珣把她抱在怀里,由侍女换了被褥。
然后将她重新放回床榻,解开她双手时,魏珣以为杜若会扇他一把掌,像以往两次怒极那样。
结果杜若却异常平静,甚者还抬手摸了摸他面庞,她说,“你累吗?”
魏珣摇头。
她便又问,“那你,疼吗?”
魏珣说不出话,俯身吻过她额头面上磕破的伤痕血迹,吻干她缓缓落的眼泪。
然后,惊觉身下人已经薄汗层层,浑身颤栗。
“你、离我远些。”杜若攥着锦被,“我……好疼。”
“殿下,您先出去吧。”柔兆道,“孩子一会就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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