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风华正盛,一点也不老。”孙姑姑委身福了福,悄声捡走那个滑落的荷包。
“收好了!”黎阳却是看得清楚,只笑道,“既然回来了,定是要送出去的。”
“公主……虽闻那杜三公子至今未娶,但他流连花巷,名声并不好。”如今,也就孙姑姑还敢壮着胆子劝两句,“即是陛下许您归来,您大可择个更好的,左右有陛下给您作主。”
“为本殿作主?本殿与他,各取所需罢了!”
黎阳轻轻拍着幼子。
不知从何时起,她便多出了一些记忆。譬如,她记得清清楚楚,前世里,她被困燕国,多番书信求救,魏泷亦是拒绝,全然当她是颗弃子。
“公主!”孙姑姑原是看着她长大的,知她自小的脾性,只尽力尝试道,“退一步,海阔天空。”
“退一步?”黎阳笑了笑,“那得有人进一步才行,不然本殿退到无人处,岂不寂寞的很。”
她伸出手,示意孙姑姑将那个荷包给她。
“他接了,便是海阔天空。”
“若是还同当年那般……”黎阳隔着珠帘帷帐,看着不远处堪堪停下的两人,“便是谁,都别想好过。”
左右,今生她忆起前世诸事,占了先机。
她唤醒幼子,牵着他走下车驾。
*
城郊三叉路口,往东是临漳官道,往南是澜沧江畔,往西便是西境碦剎草原。
杜若与魏珣并肩站着,他们从东而来,接西归之人回去。
只是,杜若却蓦然向南望去。隔着太远的距离,自然也望不见江面。
“看什么?”魏珣问。
“我若未记错,黎阳是在永康二年四月,便是我们成婚的同一年,和亲的燕国。”杜若收回视线,“今生你花了那么大的心思将她提前送走,可是她还是回来了。”
“殿下,可觉诸事许会回到当年模样?”
“不会!”魏珣看着向他走来的胞姐,带着温度的余光却始终落在杜若身上,“即便按着前世路走,今生也不会再有困着你的荆棘。”
杜若未再言语,因黎阳已经走至面前。
隔着着半丈的距离,魏珣为弟,先拱手行了礼,黎阳亦福身与他平礼见过。
然待杜若欠身行礼时,黎阳已不再还礼。她挺着背脊受过,只将杜若从上到下细细打量了一番。
边上站着两方侍者,心中皆是诧异。
黎阳,长公主之身,自是正一品的阶品,受杜若礼而不还也说的过去。但是却许久不让她起身,便是实在倨傲了些。
且不说杜若为魏珣正妃,原也是同她一样的阶品。便是当今陛下,亦是礼待于她,多的是抬手虚扶,以示皇恩隆厚。
魏珣眉心蹙了蹙,正欲伸手扶起杜若,黎阳便已经躬身扶正了她。
“阿蘅,今年可是十七了?”黎阳开口便是杜若闺名,瞬间拉近了彼此距离,“当年,阿姐出嫁时,也是你这个年纪。”
黎阳拂过杜若面庞,双眼已经微微泛红,“岁月催人老!你都这般大了,阿姐也老了。”
杜若还能感受到黎阳手指拂过她面颊的寒意,背后不由随之生出一层细小的颗粒。
她忍不住看了眼魏珣,突然便有些明白,如何他会那般恐惧黎阳。
要不是他提前和她说了黎阳的种种,此刻她看着面前这张泫然欲泣的面容,许是便要信了她的慈和柔婉了。
“妾身见过长公主!”杜若亦是恭谨开口。
“叫阿姐。你都嫁于瑾瑜了,便该随他叫来。”黎阳扶过杜若的手,“一家子骨肉,别生分了。”
“阿姐!”杜若露出明丽的笑靥,仿若因黎阳的话而变得随和了些,不再生分得守着规矩,只抬步走向那个孩子,俯跪在他身畔,“阿姐,这便是小金泰吗?”
黎阳目光扫过她足上皮靴,亦笑道,“金泰,向舅父与舅母行礼。”
小孩竟学了中原话语,虽有些口音,却依旧流畅清晰。魏珣夸了两句,杜若亦将见面礼送上,如此一道回了行宫。
*
到达时已是申时末,天亦擦黑,魏泷便命人直接开宴。
麟德正殿中,天子南面而坐,两侧是惠妃与淑妃。魏珣带着杜若坐在东首,黎阳与之对面而坐,携子坐在西首。殿下则坐着边地蜀将。
酒过三巡,虽天家夜宴,规矩甚多,但到底不在皇城中,时时有言官在侧,言行皆需记录在案。便索性由魏泷带头,松了规矩,诸人皆是谈笑晏晏,仿若寻常百姓,手足欢聚。
杜若因月事在身,又来回奔波,身子便委实乏了些。先前侍者布菜,魏珣直接让人上了热汤;来人敬酒,亦皆替她挡了。
而到此时,又坐了大半时辰,杜若已是神色怏怏。魏珣知她腰腹胀疼,只往她处挪了挪,伸手撑掌在她腰上。
杜若冲他笑了笑,索性松下身子,将大半的力道倚在他手掌臂膀上。一时,亦觉舒缓了些。
如此动作亲昵,殿下臣子自不敢看,殿上皇亲亦无谓看。唯有两人却目光流连,乃黎阳和凌澜。
只是凌澜不敢久看,只一眼便觉眼眶泛酸。尽管那眼妆精描细绘,却也挡不主眼尾皮肉的泛红。
“如何眼睛红了?”魏泷问道,“可是想家了?”
凌澜心中发虚,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偏双眼愈加酸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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