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静谧,阿琅仿佛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头顶是良久的静默,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得宋世良吐出一个“哦”,阿琅不明白这是何意。
宋世良才平复纷乱的思绪,一时手足无措,他方才的举止实属冒失,她好歹是个未出阁的姑娘,男女授受不亲,即便是情急之下做出的事,那也有欠妥当。
“何必吓成这样,你若觉得我碰了你有损你名节,结案之后,我娶你过门。”宋世良的言论听来草率,却是经过深思熟虑。自打第一眼见到阿琅,他就留了心,半个多月的相处,更令他确定眼前的女子看似柔弱,实则精明能干,若是留在身边,必定能够成为他的贤内助。
先前找不到时机说出口,如今借着这个当口,他将自己心底的想法说了出来。
当然,阿琅最不愿设想的便是此情此景,她宁愿名节败坏,也不愿嫁给锦衣卫。平日里逢场作戏也就罢了,若是假戏成真,那还不如一头跳进河里,喂鱼算数。
“大人心地善良,不惜纡尊降贵为小女子疗伤,岂敢误会是大人损我名节,小女子出身低微,万不敢高攀大人!”阿琅诚惶诚恐,把自己和宋世良撇得一干二净。
宋世良皱起了眉头,心里也不大爽快,他放下身段表露心迹,她怎可丝毫不放在眼里,还急着与他撇清关系?
“就算是八抬大轿,明媒正娶,你也不愿跟着我?”
“像大人这样的国之栋梁,前途无量,理应聘娶那些世家闺秀,才是天赐良缘,阿琅真的配不上大人!”
“你少与我装模作样,我只问你一句愿不愿意。”宋世良逐渐失去了耐心,急求一个准话。
阿琅咬紧牙关摇了摇头,身子伏得更低了,她拂了他的逆鳞,多半不会有好下场,这命不认也得认。
“为何?就因我是锦衣卫?”宋世良认定她是对锦衣卫持有成见才不愿接纳他。
阿琅没有否认,宋世良沉声道:“我救过你一命,你难道不该报答我么?”
阿琅十指微颤,扣紧木板,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终究逃不过要对他“以身相许”么?
“不愿意就不愿意,你哭什么!”阿琅拥有得天独厚的娇弱体质,行军打仗尚有“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她既然跑不成,梨花带雨哭一场也够他一个大老爷们头疼的了。
“若大人非要小女子以身相许,小女子今晚便可留在这里侍奉大人,只是小女子并非心甘情愿,恐要败了大人的兴致……”
“你!”听她嘤嘤啜泣,宋世良顿时乱了阵脚,正要弯腰扶她起身,忽然船身大幅晃动,周遭的杯盘、桌椅像是断了线的珠链,扑簌簌滚了一地,眼看一个青铜花觚朝阿琅迎面袭来,宋世良立时挡在她身前,结果在他背后重重一击,可于他而言,这都是轻伤而已。
宋世良的举动与他的一声闷哼,阿琅都看在眼里,听在心里,她并非真的铁石心肠,她感谢他的舍身相救,却不敢多言一句,只当个哑巴,一声不吭,佯装惊恐。
“别怕,是水上风暴,这个季节经常发生,船上的舵手都是行家里手,不久咱们将在青州码头靠岸,等避过了风头,再出发。”宋世良轻声细语地安慰阿琅,一如初次在顺昌伯府的柴房里见到她时那样和颜悦色,叫人放松警惕。
船身晃了许久,宋世良始终将阿琅护在身前,等到风平浪静的时候,天已黑了,四周昏昏暗暗,甲板上挂起了灯笼,摇曳的烛火影影绰绰照进舱房内,投射在两人的身上。
“大人……”阿琅维持着同一姿势,身子早已麻木僵硬,而宋世良迟迟没有动静,难免叫人担心,她试着出声,不久听到回应:“没事了。”
宋世良起身收拾了一番,点上了烛火,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背对着她道:“衣服也不必补了,你回去瞧瞧你弟弟罢。”
不管他是大发慈悲,还是另有所图,阿琅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离开这间舱房的机会,但她离开前仍是对他道了声谢,再无他言。
*
阿琅回到隔壁舱房,但见房里光线昏暗,地上一片狼藉,她看不到阿玕的身影,心里发了颤,“阿玕?”
“阿姐!你总算回来了!”阿玕上前抱住了她,瑟瑟发抖。
谢天谢地,刚才的惊险没有把他吓坏。阿琅搂紧了阿玕,道:“没事了,只是一场风暴,有没有伤到哪里?”
“阿姐放心,方才一见船身摇晃,我便抓着门框,没有伤着。”
总算他还有点小聪明,懂得保护自己。而她却疲惫极了,倒在阿玕的身上,“我饿了,房里可还有什么吃食么?”
被宋世良折磨了一整天,她根本没有闲工夫吃上一口饭,眼下饥肠辘辘,头晕眼花。
“桌上还有几个馒头,只是方才船晃得厉害,全都滚到了地上,脏了。”
“无碍,捡起来剥掉一层皮,还能吃。”过了多年的穷苦日子,连粗糠都吃过,还怕几个脏馒头?她什么苦都能吃,什么罪都能受,只求阿玕能够平平安安。
阿琅坐在地上咬着干巴巴的馒头,没有半口水喝,阿玕原本要出去讨茶水,可她不想再欠宋世良人情,阻止了阿玕,硬生生把馒头吞下肚,垫了饥饿。
“都是为了我,才让阿姐受了这么多罪……”他们被软禁在此,受制于人,除了忍气吞声,也没有别的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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