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阿姐?”赵炳之傻眼,眼前的局势乱花迷眼,也可能是他江上的大风吹得多了,耳朵出现了问题,茫然松开了手。
阿琅揉了揉手腕,这笔账先不跟赵炳之算,她径自摘下头巾,抽走柴枝簪起的发,顷刻间,一头乌黑的头发如瀑布一般倾泻而下,落在肩后。
她深吸了一口气,道:“这就是我不愿随大人上京的原因。”
因为她是女儿身,无法以受害幼童的身份出面指控顺昌伯。
看到阿琅自报身份,宋世良惊讶之余,又感到惊喜,十分奇妙,原本只是觉得她敢与锦衣卫对抗,很有趣,可如今,他似乎低估了她的胆魄。
女扮男装,混入顺昌伯府,很有能耐。
“你、你是个女的?”亏得赵炳之在锦衣卫混了这么多年,居然没看出这个小无赖是女儿身,若传了出去,他的名声无所谓,只是锦衣卫的名声真要毁了,尤其是盯着他们的那几个东厂番子,怕是又要在背后大做文章。
“阿琅并非存心欺瞒大人,只是一直没有找到时机说出口罢了。”阿琅内心倔强,但在生死关头,她选择对宋世良服软。
宋世良本就觉得她有些古怪,大热天穿得层层叠叠,脚踝虽然红肿,周边的肤色却极为白皙,与她灰蒙蒙的脸蛋极其不相称,虽然满腹疑虑,却也没敢设想她竟会女扮男装混进顺昌伯府,何况她的行为举止半点看不出是个姑娘家,活脱脱一个野小子。
如今她身边的少年现身于前,总算理清了思绪。
“你是为了救你兄弟,才会做这些荒唐事?”宋世良好整以暇地盯着阿琅,静静听她解释。
阿琅点头,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通。
宋世良了然,右手五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床沿,“你想让我放了你们姐弟二人?”
“大人英明!”她是女儿身,于他而言已无利用价值,可阿琅仍是斗不过锦衣卫。
“即便回去是死路一条,你也不悔?”牵扯了顺昌伯谋反案,又上了锦衣卫的船,一旦回去,必是死路一条。
宋世良是在提醒她,若是跟着他,或许他们姐弟还有一线生机。
阿琅是聪明人,不会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是跟他上京就能保住性命吗?她一个人倒是无所谓,可是她必须照顾阿玕周全。
“我知道世人对我们锦衣卫有些成见,可也犯不着为难一个弱女子。”宋世良说这话的时候只觉得好笑,她看上去柔弱,坏心思却多得很,若是轻易放人走,只怕他日后会吃不了兜着走。
阿琅在心里咒骂,这人满嘴胡言,摆明了就是不想放人,再说下去吃亏的只会是她和阿玕,于是她赔上了笑脸,道:“大人哪里的话,锦衣卫为民除害,小女子仰慕还来不及,岂会随世人那样鼠目寸光,能够仰仗大人,是小女子前世修来的福分啊!”
“阿姐,何必向这种人低头!”阿玕很有骨气,但是有骨气的人只会提早断气,阿琅偷偷捏了他一把,气他怎么就这么不争气,非要来添乱!
“大人,小孩子不懂事,童言无忌,您大人有大量,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宋世良见她护弟心切,某个地方忽地一软,思绪绕了个弯,又打了一番主意,“这份姐弟情,真是叫人羡慕啊!”
宋世良是独子,没有兄弟姐妹,他母亲因难产而死,父亲一手将他养大,教他习武与兵法,也教会他做人的道理。
效忠朝廷,为民除害,却不能滥杀无辜。
阿琅听得出来,宋世良没有兄弟姊妹,或是他与他们关系并不亲厚。
“我想通了,我愿意随大人进京,但是我要大人一句话。”
“你要跟我谈条件?”宋世良微微蹙眉,这个世上,除了东厂督主,还没有人敢公然与他谈条件。
“只要大人答应不伤害我弟弟,我愿意答应大人任何事。”阿琅以退为进,也没有提什么过分的要求,顾全了宋世良的颜面。
“好,此事应你。”这根本谈不上是什么条件,他本就没有打算欺负他们姐弟二人,何况他不开口,也没有人敢动他们,因此欣然答应了。
“阿姐……”阿玕却暗恨自己没有本事,连累了她,整个人愁眉苦脸。
“阿琅拜谢大人!”阿琅像膜拜菩萨一样朝宋世良拜了拜,惹得他一阵好笑。
赵炳之从未见他如此开怀大笑过,再看他的神情,就算是立了大功,也没见他这么得意过,不禁感叹,这个丫头真是不简单啊!
“不过……”宋世良敛住了笑容。
阿琅身子一颤,怕他反悔,猛地抬头,与他四目相对,宋世良猛地一滞,直到赵炳之装模作样咳了一声,他才回过神,不自然地转了转眼珠道:“你姐弟二人涉嫌逃逸,不能再去甲板底下待着了,我叫人收拾一间隔壁的舱房,回京这段时日,你们就住那儿,还有你。”他指了指阿琅,道:“船上不便带女子,继续你的伪装,只是把脸洗干净了,整日脏兮兮的,像个烧煤的火工,看了也倒胃口。”
闻言,阿琅抹了一把脸,一手的煤灰,原来是惹尊贵的指挥同知大人嫌了。
“还有,没有我的允许,你们姐弟二人不能离开舱房半步。”他又补充,言语霸道。
在阿琅看来,无疑是想将他们软禁起来,以免再生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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