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萍微微抿唇,捏着手机站在原地犹豫不决。
阮惜玥按下她的动作,缓缓看了眼沙发上大爷坐姿的人,开口:“不用告诉他。”
小脸清瘦苍白,好似连说话都费了好大的力气,没人能拒绝她的请求。
周萍叹了口气,将手机放回口袋:“汤还炖着,我去看看。”
这天下午,别墅难得开了次电视。
沈棠动作飞快地跳过新闻频道,播放了一部小众国产电影。
据说在里面,她有长达一分钟的镜头。
画面是有些劣质的惊悚,男主人公在陪女主逃亡的路上,被森林里贪念丛生的小妖捕获。
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他躺在碎石泥草混杂的湿地上,任由红色液体从身体里流出,变为娇艳欲滴的满地玫瑰。
而他的视线一直追随着提裙踉跄的白色身影,连带着花苞都朝她生长,在模糊的白光中戛然而止。
乱七八糟,刻意煽情,无厘头的剧情,水平堪忧。
阮惜玥眼底无波无澜,有些疲累地将脑袋倾倒在沙发上,垂眸看了眼抓着她的手。
沈棠只字未提外界的状况,仿佛只是过来跟她分享新作,看她是否安好。
一切没什么不同。
诡异的片尾曲响起,沈棠杏眼大而明亮,激动地晃着她的胳膊:“看到我了吗?看到我了吗?看到我了吗?”
阮惜玥安静地望向她,沉默不语已表明一切。
沈棠恨铁不成钢地睨了她一眼,又将进度条拉回去,害得她重新看了遍血水开花。
“这回呢?”
阮惜玥慢吞吞地点头:“树背后。”
那个摸了满脸绿粉,探头探脑不敢出来夺食的小妖,如果背景板也算出镜的话,那的确有一分钟。
沈棠颇为满意地昂首,拿了块点心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演员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当的,我那天等到半夜,冻死人了,身上还被虫子咬了好多包……”
耳边好久没这么闹腾过了,阮惜玥盯着滚动的字幕,左边的小框里依旧回放着刚才的画面。
视线下移,那摊红色好似溢出屏幕,铺至沙发前的大理石桌面上。
她平稳的神经末梢蓦然一跳。
横放在桌面的大捧玫瑰格外娇艳,花瓣上还沾着露珠,压了足足三层。
阮惜玥目光呆滞地望着,冷不丁地打断沈棠的自嗨:“他此刻在想什么呢?”
“什么?”沈棠话语凝固,紧跟着开始紧张,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还在吐血的男主人公,赶忙拿起遥控器关了电视,吐槽,“什么破五毛钱特效啊,好假。”
墙上的欧式挂钟指向整数,周姨穿着围裙走出来,柔声提醒道:“太太。”
阮惜玥点头起身,让沈棠稍等片刻,接过温热的玻璃杯,自顾自地回了房间,
五分钟后,重新下楼坐回了沙发上。
客厅安静到不行,漆黑巨大的屏幕映出两张脸。
沈棠焦灼地舔唇,从来不知自己也会言语匮乏,心里止不住地难过,和她在网上跟人彻夜骂战的凶悍样子截然不同。
大概没人能忍受好友变成这般,脆弱易碎,看起来不堪一击。
忍耐至极限,沈棠忽而转身将人紧紧抱住。
她好瘦好瘦,单薄地像纸片,连呼吸都微不可闻。
沈棠的眼泪不受控地往下流,嘴唇被咬出深痕,才能让自己不发出声音。
阮惜玥抬手在她后背上下抚摸,余光又看到那束玫瑰,轻声问:“是想她赶紧走掉还是希望她回头?”
耳边的啜泣声越发隐忍,连带着肩膀都开始抖动,沈棠再也抑制不住哭声,尽数发泄出来。
阮惜玥还在想那个问题。
她躺在那片不见日光的森林里,期盼地望着爱人的背影。
是希望他走掉还是回头呢?
“阮阮,不要这样。”沈棠断断续续地开口,面上泪痕横布,“不要被困在那里。”
她鼻音很重,语无伦次地说着不够哲学但很有道理的话,如果阮惜玥没吃药,应该会嘲讽她一句。
住嘴吧,大哲学家。
可是她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将人推开,又拿来纸巾,默不作声地帮她擦眼泪。
还是周姨实在听不下去了,怕影响到阮惜玥的情绪,赶忙把人请走。
别墅重新恢复了安静。
阮惜玥抱着花往楼上走。
余光里,周萍正在厨房一角打电话,姿态恭敬,那头的人应该不是傅泊淮。
暖阳躲进云层,露台的风藏着刀子,她将藏匿于手心的药片顺风掷出去,任由痛苦开始发酵。
玻璃房里温暖明亮,阮惜玥从床底拖出收纳箱,拿出藏匿在最底层的手机。
由于提前清理过消息,此刻开机并无卡顿,某社交软推送了热门直播链接。
点进去,清晰的镜头里,阮淇研正穿着病号服,冲镜头展示缠满纱布的手腕,脸上的妆容憔悴,眼泪时不时滴落。
她没提到阮惜玥半句,只是在哭诉可怜的家世和处境,评论里却能将阮惜玥骂翻天。
不止今日,几乎每天这个时段,她都会出现,还是阮惜玥上次查看邮件时,不小心点进网页看到的。
热度极高,几千万人都在关注着这场好戏。
傅泊淮为她撑起的保护罩,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出现缝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