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寂回忆着翰林院各位官员同段睿的关系,用冷茶化了墨,飞快写下一串名单交予谢泽。
谢泽有些吃惊,却没有多问。
沈寂凝着这名单,亦没有说话。
只有越快调查这些人,才能在他们处理好一切蛛丝马迹之前抓住他们的马脚。只是这些人都与段睿亲厚,如此必定会引起段睿的注意,自己在他面前的信任恐怕也要功亏一篑。
不过事已至此,他迟早都要发觉她的假意逢迎,如今救段渊出险境要紧,顾不得其他了。
不出她预料,派出的人刚行动到翰林院不久,怀王府门前就有了动静。
来传话的人锁眉紧张,朝她道:“门外好像是恒王的人,经历要见吗?”
“不必见了,我随他走。”
沈寂应下这一句,不顾旁人的阻拦,只身来到门前。
门前站着的人是齐臻。
面上是与他第一次在暗场拦住她一样的恭敬态度,目光却与从前不同了。
“沈经历,”他恭和一笑,行了见礼,“殿下果然没看错人,您这么快就知道是翰林院其他人泄漏论题的了。”
沈寂无言,平静地望着他。
“这一心为主的架势,若是为了我们殿下,殿下定然会很感动的,”他目光忽而一冷,微笑道,“可惜不是。”
“而且沈经历,您恐怕不知道殿下别居的密匣只要被人动过,机关就会启动被我们察觉。您如今再想见我们殿下,要看看自己手中有没有够分量的筹码。李谭正在刑部被严刑拷打,还请经历慎重,留不留着他的命,经历说得算。”
沈寂停下来,抬起头直视着齐臻,目光淡淡,声音冷静异常。
“你不必担心,殿下想要的东西,我都带着。”
段睿没有像以往一样约她在别处见面,而是直接在宫中花园里的长亭等着她,此处虽然来人不多,却在翰林院附近。
刚刚走近便能瞧见翰林院那边如今的光景,官兵进进出出,门口也一片肃杀之意。
沈寂驻足了片刻,向长亭走去。
“见过殿下。”
段睿正在饮茶,目光随意扫过她,而后轻挥手:“起来吧。”
他一改往日冷漠,意外朝她笑了下,道:“你倒是有趣,沈经历。对你家族的仇人掏心掏肺,段渊到底有哪里好?”
“与他无关,臣只是在做为人臣子应该做的事情罢了,不让任何一个无辜的人背负不该背负的罪名。”
段渊骤然将手中茶杯扔到石桌之上,盏中残余的几滴茶水溅出来,洇湿沈寂半寸袍脚。
他目光如刀,语气冷冽讽刺。
“你装什么正义?科举案由段渊一手促成,你帮本王杀了他,一切都能走上正轨,你为什么不做?你为什么不信?”
他的语气越来越重,吓得身边人都噤声不敢言语。
沈寂语气平静如初:“殿下,顾掌院是冤枉的。王永或许有收买的心思,但李谭不会为他做这样的事,顾掌院亦不屑为之。”
“你既然都知道了,还来做什么?”
“来与殿下做一桩交易,臣将那封书信给殿下,还请殿下不要提及旧事,也不要伤及无辜,证明李谭的清白。”
这件事情是一个连环,再加上段渊母亲的身份,若是坐实了,皇帝很难不怀疑段渊的立场。
“笑话,李谭一事难道没有你的参与?若不是你嘱意刑部细细审、慢慢审、好好审,你以为他会被拉进今日这趟浑水?沈经历,今日这局面,本王确实要感谢你帮了大忙啊。”
段睿为了设这样一个局,可真是煞费苦心,恐怕早就开始怀疑她的立场了。
沈寂指尖有些发白,看着他良久,目光定定。
“殿下,你只有这一次机会,能拿到这封手书。”
段睿凝着她拿出的手书半晌,忽而笑了,道:“本王还是知道大局为重的。”
说罢他边侧头看向齐臻,道:“让咱们的人收手。”
“是,殿下。”
而后又拿出了一封信,甩在沈寂身前。
“本王知道沈经历明察秋毫,应该能看出这封信就是你在本王别居偷看过的那一封。只要这里侍女的供词被毁,这世上就再没有旁人会主动提起此事。”
沈寂接过信,送入旁边茶壶下燃着的火焰中。
不消片刻,灰烬被风吹散在空中,再无痕迹。
“谢殿下,此手书,臣就交由殿下处置了。”沈寂行了一礼。
段睿打量着那封手书,神色满意了些,又看向沈寂,“本王还以为你一心为了段渊,没想到还是这样交出了证据。你此前的苦心呢,都不要了么?”
“臣只是不想牵连他人,殿下这一科举案若强安罪名,势必要如同几年前一样让满朝血流成河。除外李谭,顾掌院亦是我祖母的表亲,臣不希望他白白冤死。段渊一人欠林家的债,他一个人还,”沈寂语气漠然,而后看向段睿笑了一下,继续道,“想必殿下也不会放过他的,是吗?”
沈寂垂下眼,眸中暗光流转。
若他真的不肯放过他,交了这手书。宫中刑部那些查痕问迹的老学究们一个比一个认真,到时定能瞧出这是一桩被伪造的手书,而段睿将事事矛头对准段渊,一心想置他于死地,也必会引起皇帝的忌惮和注意。到那个时候,就算段睿再想将这些事情都栽赃陷害给段渊,恐怕皇帝要疑心的人也是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