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向沈府的方向走着,沈柏闷闷不乐地跟在沈寂真后,不时踢开小径上几块拦路的碎石子。
正值早春,道旁的桃花初绽芳华,还在这冷天气里便压了满支。被穿巷的风一扫,飘飘洒洒地落下来,如同粉雪。
石子亦淹没在花海里。
“这花开得好生漂亮!”沈柏出言赞叹。
沈寂默然不语,继续向前行着。
又是一阵风吹过,一时间香意流转,光华肆意。
巷中本无人,此时却有些微声响传进沈寂耳中。
漫长的两世带来的谨慎,让她的步伐下意识一滞。
“二位公子留步。”
风似乎停了一刻。
传过巷来的声音带了些懒散,算不上沉,甚至能让人察觉须臾笑意。
熟稔,可怕。
就那样一瞬间,肺腑间的郁气顺着僵硬的吐息缓慢地周旋到四肢百骸,带着满身血液时而滚烫时而冰冷,几乎就要将她眼底的暗色尽然掀起。
沈柏站在她身侧,看着她这神情有些不寒而栗,好半晌才想起来提醒她:“哥……后面好像有人叫咱们。”
第3章 怀王
沈寂下意识攥紧了拳,半晌才将满身横冲直撞的气息压住。
她深吸了一口气。
自己在怕什么?
这个人如今,当是不识得自己的。
袖口指尖泛白,沈寂木着身子转身,抬眸看向来人。
二月底的桃花还泛着浅白,洋洋洒洒落在巷间,像是凛冬大雪。
此时此刻,却皆为他让路。
那人身着一袭月白色长袍,袍上的飞鹤裹着如意纹,行在高山水云间,飘逸肆雅。
光影落在他身上,半分明朗,半分昏暗。
还未触及眉眼,便已知其容华慑人。
“二位公子,在下无他意,只是方才在长街瞧见二位落了东西,这才追了过来特意相送。”
声音低沉悦耳,一张脸在光下瞧过去过分明媚恣肆。
寡淡的笑意自唇边扬起,眉下一双潋滟的桃花眼将目光直直地投掷在沈寂身上,让人躲避不及。
目光如深潭,同上世一般。
沈柏却只瞧见他模样生得好看,当下便认定了是位义士,一双眼弯如月牙,客气道:“劳烦公子走一趟,不知我们落下了何物?”
沈寂微垂着眼,目光之中却瞧见了他乌黑的云履,此时正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
步伐顿住,段渊站在她面前,他身上幽淡的檀香被风狭裹着扑过来,距离近得让沈寂有些恍惚。
他摊开手,手中是一块细小的碎玉。
玉石的色泽被光线折射出来,同刚刚沈寂手中那价值千金的和田色泽不同,是一块翡翠的遗骸。
这是真正被顾家下人推攘沈柏时不小心打碎的东西,只不过方才在沈寂进入人群时悄然换成了和田罢了。
本以为自己已经将遗骸收尽,不想还是有所遗漏。
“此物若是被旁人瞧见了,恐怕多有误会,故而在下擅自替公子收了起来,唐突了些,公子勿怪。”
沈寂凝着那块碎翡翠,平静道:“公子认错了,这并非是我们遗落的东西。”
听到她低哑的声音,段渊神色似乎顿了一瞬,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常。
“是吗?”他手指衔着那块碎翡翠,对着光瞧了一眼,似笑非笑道,“这玉上刻字的公艺,除了京中沈家,在下还真未在别处瞧见过。”
光落下来,一个“柏”字甚为显眼。
“……”
果真是自家亲弟弟,真会给她长脸。
沈寂无声看了沈柏一眼。
沈柏干笑一声,咽了口唾沫。
不欲与他多言,沈寂低声道:“多谢。”
正要伸手去接,却见段渊淡笑着移开了手,让她接了个空。
“不想小公子面容清秀,声音却不似人。”他打量着沈寂的容色,慢条斯理地开口。
“儿时染过一场重咳疾,公子见笑了。”沈寂神色不改应道。
“原来如此。”收起眼中的考究,段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沈寂看向他移开的手,眉眼尖锐了些,问道:“不知阁下何意?”
段渊牵唇一笑,轻描淡写道:“只是觉着这碎翡翠尖利,怕割了公子的手。”
说罢他拿出一张素白帕子,包上那块碎翡翠,这才交到沈寂手中。
沈寂收下,再无表示。
沈柏在一旁吃惊地瞧着这两位,心里只想着他哥向来是个最知礼数守规矩的,怎么今日看起来对眼前这位公子这般无礼?
轻咳了一声,沈柏打破了沉默,道:“这位公子,今日既然相识……便是缘分,此事我们也该多谢你,不如去府上喝盏茶如何?”
“你今日还有鉴玉的功课。”沈寂声音冷淡。
“……”
被沈寂一句话噎了回去,沈柏眼睛都瞪圆了。
这个时候还不忘功课?!
兄长今日果真是动了怒,眼下竟连待旁人的礼数都顾不得周全了。
好在那位公子并未生气,看起来也是颇为好脾气地笑了笑,沈柏才放了三分心下去。
段渊收了手中折扇,玉骨相击之声清脆,淡笑望着沈柏道:“举手之劳,不必放在心上。”
虽人家这般说了,可终归是客套的话,今日之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此物若是真被旁人捡到,兄长换玉一事定会暴露,对沈家名声亦有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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