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谢谢婶婶。”
赵音音跟其他几个小孩都一起在一个大盆里洗脚,单独给许睿拿了个小盆。他一边觉得骄傲于单独的待遇,一边又悄悄地觉得有些不合群的孤单。
察觉到自己的心思,他很快地就挺直了小身板——都是错觉!
他迅速擦干了脚丫,对赵音音道:“婶婶,我去睡觉了。婶婶晚安,姑太姥晚安。”
赵音音夸他:“睿睿真乖,快去睡吧。”
许睿又跑去帮许云海倒了洗脚水,表现得十分正常地爬上炕,钻进了属于自己的被窝。
他谨慎地闻了闻,被褥虽然微微有点硬,可是看起来应该都是新的。炕头已经烧得很热了,热乎乎的被窝比用热水袋暖的睡起来要舒服很多。
这或许是这里唯一比他原来的家好的地方了吧?
第二天早上,许睿起得最迟,小宝早早爬了起来,还去帮赵音音夹蜂窝煤。
“小宝真棒!”
赵音音对小孩子一向是不吝夸奖的,小宝现在还有些毛病,不过比起刚来的时候已经是天上地下了。
“婶婶,”小宝蹲在炉子旁边,小声地跟她说话,“我有个事情想跟你说。”
“说吧,婶婶听着呢。”
小宝左右看了看,看外头只有他和赵音音,这才开口:“昨天晚上,新来的小哥哭了可长时间了。”
“是嘛,你叔没听见吗?”
许云海正好端着牙杯出来刷牙,他也听见了:“我听见了,但是这孩子看起来就是个亚面子的,我没敢说……叫他自己消化几天吧。这两天给孩子做点好吃的。”
“行,他的围棋老师你也抓紧找人打听,别的也就罢了,学习这可不能中断,都是拳不离手曲不离口的事儿。”
许云海点点头,带着小胖子去一起刷牙,刷完牙又过来接手了赵音音的厨活儿,对她说:“我估摸着,你的工作,这几天就快有消息了。”
“真的?”
“本来应该更早一点的,”许云海有点不好意思,“但是咱厂子里的情况,你也知道,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的。虽然三产的工人都是临时工,可是也照样拿工钱……不少人盯着呢。”
“我知道,你看看前段时间隔壁院老刘家闹得……可太惨了。”
老刘家就一个儿子,三十多了还没有工作,在家做待业青年很久了还找不到工作。前段时间差点跳了大桥,被一帮好心人使劲儿劝下来。
老刘不得已去办了病退,把工作给了儿子。这个操作在当下很常见,被称为“接班”。就是因为国营厂子的工位基本上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走了一个才能补上一个。
“可不是,”许云海叹口气,“而且,咱们厂子现在的订单也开始有点跟不上了。”
他皱起眉头,脸上都是忧愁的神色:“现在还能维持,要是以后订单更少了,这么多靠厂吃厂的人,那可咋办?”
“全国上下,这样的情况应该越来越多。不知道这计划经济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赵音音指点他:“别忘了搅锅,这面汤可容易糊锅。”
“哦。”
许云海老老实实地继续搅合:“真香,我看还放肉了?”
“也不知道睿睿能不能吃得惯。”
“这么香,肯定吃得惯的!”
赵音音笑了笑,看着差不多,就把锅从蜂窝煤炉子上端下来,准备盛早饭。
其实,如果是为了迁就许睿的口味,这顿饭做些粥饼恐怕更好。疙瘩汤这样的食物,在白家那样的环境里,肯定是不登大雅之堂的。
不过,她没准备在生活条件上特别迁就许睿,第一对其他小孩不公平,第二也实在是没有那个物质条件。
果然,许睿一上桌,就对着那一碗糊糊样的面汤皱起了眉头。
除了疙瘩汤,赵音音还拌了一碟子咸菜丝、一碟子乾隆白菜。这时候芝麻酱都没地方买去,只能去香油作坊买“香油坯子”,也就是香油的副产物。但就算是这样,这香油坯子拌的白菜也算是平时都吃不上的美味珍馐了。
可对许睿来说,这些简直都简陋得难以入口。
在白家的时候,早上有皮蛋瘦肉粥,有肉包子,有各种各样的清爽小菜。可是这黏糊糊一碗的……
除了他,许家几个小孩都吃得很痛快。
赵音音注意到许睿的眼睛微微有点红肿,尽量不去注意他,跟莎莎说:“莎莎,你妈妈过段时间就要搬过来住了。”
事情已经揭开了,她就希望能够尽量让这几个小孩都习惯这个状况,刻意回避也无济于事。
许睿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他抓起了勺子,毅然决然地舀了一勺看起来很可怕的面糊糊,吹也不吹地就往嘴里塞。
赵音音吓了一跳,多亏她提前给晾了晾,不然这傻孩子就这么吃一口疙瘩汤,不得烫着!
今天的面汤,她其实还是用心做了的,放了香酥的猪油渣、放了撕开的肘子肉的瘦肉丝,还把白菜心切得细细地、在出锅之前放进去。
饶是许睿平时就有点挑食,也不得不承认,这个面糊糊吃起来比看起来要好很多。
看着他慢慢地吃了半碗,钱老太太给他夹了一筷子白菜:“尝尝这个?都是你婶婶会做菜,老太太我以前都没吃过这个口味儿的!”
许睿噘了噘嘴,还是把裹满了芝麻酱汁的白菜吃了下去,然后又慢腾腾地自己夹了几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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