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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响呼哧喘气,良久方才重重地坐下,他的妻子端着茶杯站在门外,担忧不已。
    裴君眼神平静,轻轻叹道:“自离开北境,我夜里便常失眠,全靠阿酒开得安神汤养神,是以在御前时听万将军说边军将士们行事暴躁,我便担忧你们也未习惯如今的日子,只是在人前竭力粉饰太平。”
    她更担心的是,将士们会有战后创伤难以抚平,最终行差踏错,误了终身。
    这时代无人重视这样的问题,更忌讳被人视若疯癫,裴君便也只以“不习惯”说事儿,还拿自己举例:“前几日我发火,使刀砍坏了庭院里的珍贵花草,还被阿酒骂了败家,说要将院子改成练武场,一棵草都不留。”
    郭响等人忍不住笑起来,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有一个士兵挠挠头,率先开口关心地问:“原来将军也不适应,您如今好了吗?”
    裴君轻笑,轻描淡写地说:“咱们刚入军营时,不也适应了许久才习惯军营的生活?不必太忌讳,睡不好便去木军医那儿开些安神药,火气旺便喝些降火的,多和兄弟们说说,慢慢来总会适应的。”
    她说得越是轻松,其他人越是放松,郭响也没方才那般激动了,只是看起来颇有心事。
    郭响妻子姓祝,祝娘子给众人上完茶,咬了咬嘴唇,挣扎片刻,还是开口道:“将军,郭郎……”
    她一开口,郭响便喝道:“你一个妇人,别在将军面前失礼!”
    裴君眉头微微一皱,为祝娘子说话:“咱们只是话家常,没有女人不能插话的讲究,嫂夫人有话说,请她说便是。”
    郭响抬头看了一眼妻子,又低下头,整个人显得有些颓丧。
    祝娘子也确实担心夫君,便继续道:“郭郎每晚都要将刀放在枕边,夜里一惊醒,便要拔刀乱挥一气,他怕伤到我,后来便不在主屋里睡了……”
    “下职之后,若是其他将士们不找他,他从来不出门,也不爱说话……”
    她接连说了好些事儿,眼里噙着泪,哽咽道:“我一直很担心,不知如何是好,没想到将军特地来宽慰。”
    郭响抓头发,“末将……被激怒后,就像回到了战场上,眼前一片红,只想杀了敌人……”
    “若不是曹将军阻止,恐怕会犯下大错,将军,是末将的错,末将没控制好自己。”
    他看起来痛苦极了。
    “我已经罚过你们了。”
    外头忽然传来小孩子吵架的尖叫声,墙头枝上的鸟儿被惊起,裴君侧头看着,露出一抹笑意,“慢慢你就会发现,见过战火硝烟,是不忍破坏这人间烟火一片祥和的。”
    “不急,我们都要适应。”
    朝堂上风云变幻,很多时候是牵扯不到下头普通的官吏百姓的,裴君选择回来,只是希望,有她撑在上头,有更多的人能够过得安心些,哪怕他们的日子实际上不会有太大变化。
    ……
    从郭响家离开,裴君在马车上对郝得志道:“回京后,我倒是瞧不出你有任何不适。”
    郝得志不在意,“只要将军在,我老郝天不怕地不怕。”
    裴君沉默,然后问郝得志:“你的宅子也买了,准备何时搬走?”
    郝得志厚脸皮,“将军,我老郝孤身一人,就想在您府上蹭一间屋子住,我给阿酒姑娘交租,您别赶我走了。”
    “我差你一点租子吗?”裴君无奈,“你不是我的家将,常住下去,不担心旁人说嘴吗?”
    “我老郝吃将军的喝将军的,可没沾旁人一点东西,听他们乱吠,有种拿拳头说话。”
    裴君无奈地摇头,“想住便住吧,待你想要成家,想必不用我说也要搬走的。”
    郝得志嬉皮笑脸,“将军若让我做您妹婿,倒插门儿就更不用搬走了。”
    裴君一脚便踹过去,笑骂:“美得你,我妹妹才十六,你一个大老粗,没门儿。”
    郝得志嘿嘿笑了两声,“反正只要将军不让我走,不做妹婿做兄长也成,谁要是欺负咱妹妹,我带人打烂他的头。”
    裴君瞪他,没好气道:“我这个亲兄长在,就不劳烦你了。”
    两人说着话回到家中,阿酒便迎上来,和郝得志问了声好,便对裴君道:“将军,今日咱们府里接到不少帖子,还有您老家的来信。”
    郝得志挤眉弄眼,裴君踢了他一脚,带着阿酒到主院书房,先拿过家信。
    信有两封,一封是她妹妹裴婵手书,一封出自裴氏族长。
    裴君先撕开妹妹的信——
    “阿兄惠鉴:
    阿兄可安好?
    听闻阿兄打了胜仗,班师回朝,祖母和婵儿喜极而泣,盼着阿兄归来,只是许久未闻阿兄只言片语,心焦不已,幸得族长爷爷提点,便书信一封寄到京城衙门。
    母亲也几次回村,询问你何时归乡,我们皆思念心切,不知何时能见到阿兄……”
    后面简单写了这七年来家中的情况,祖母在裴君入伍后病了几场,为了照顾年幼的裴婵才强撑着好起来,她参军的前两年家中得不到她的任何消息,她们都寝食难安,待到后来大邺打得胜仗越来越多,她的名声渐响,家里才安心些许。
    至于她的生母……
    生母刘氏在她爹病故后改嫁,祖母极其反对,是裴君劝通的,她还想带裴婵走,也是裴君阻挠的,为此,刘氏还怨怪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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