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轻的慢慢吸入一口气,然后又慢慢吐出。只觉得,此刻满肺腑都是清凉之意。
细算起来,她两辈子加起来都还没坐过屋顶。
登高必能望远,而望得远些能使人心性开阔。
就这一刻,颜熙无疑是开心的。
见她眸中隐有笑意,魏珩便也笑着,而后朝她递了一小壶酒来。
“甜的。”魏珩说,“虽说如今还不算很冷,但喝些酒暖暖身子也是好的。”
狐疑着看了他一眼后,颜熙伸手接过,不过她觉得魏珩今天很不对劲。
这是个很小的玉壶,颜熙拧开壶盖闻了闻。没闻到多少酒气,但的确是香甜的。
不过颜熙没喝。
见她谨慎又小心,魏珩不禁无奈笑道:“难道我还能害你吗?”
“谁知道。”颜熙自然心中还是记着前世他对自己的算计的。魏珩心机深沉,明明那件事上他也有错,而且他的错比她的大,可他却只字未提此事,只叫她以为全然是她的错了。
为了那件错事,她懊悔了很久。
那件事叫她始终都低人一等,抬不起头,成了她刻在骨子里的耻辱。
魏珩知道她话中言外之意,于是他垂了头。
在那件事情上,他的确是有不可推卸的错处。
见他低了头,似有认错之意,颜熙反倒没再继续说。
她到底还是善良的,心有不忍。
“颜娘。”魏珩突然喊她一声。
颜熙闻声侧首朝他望来,又正正对上了他那双似满是疲惫和不堪的眼睛。她望着他漆黑瞳仁中的自己,一时有些怔愣住。今天的魏珩太不对劲了。
魏珩这才说:“昨天谢端嬅去找过我。”
对此颜熙也没什么反应,她只是静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魏珩似有一瞬的沉默,然后才又继续道:“我知道我会同她定亲的原因了。”
颜熙闻声手指倏的攥紧,但仍是没出声。
魏珩这会儿似是浑身都卸了力气般,整个人腰背也不如从前挺得笔直了,微微佝偻,他弓着背。他坐在黑色瓦片上,双腿张开,双手肘处轻抵膝盖,双手合握,撑在下巴处。
说完那句后,他便收回了视线,望向了远方。
“我有一位视如亲兄的表兄,自幼便是我的楷模和榜样。我曾经以为他死了,如今却被告知,他仍活在人世间。”四周藏匿的都是自己人,魏珩自然也不怕说这些会叫外人听到。
这段日子来零碎的细节拼凑在一起,颜熙很快便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
好人未亡,这是好事,颜熙自然也为他高兴。
魏珩则继续说:“但以表兄如今的身份,自然不能示于人前。所以,谢小姐想死遁,从而隐姓埋名,一直陪伴在表兄身边。她一深宅女子,自然做不到这些,所以便想同我合作。先定亲,届时我好以未婚夫的身份协助谢家料理她的丧事,从而帮她死里逃生。”
颜熙觉得这事是很荒唐的,可又不得不承认,谢小姐同那位“表兄”的故事,很悲壮。
所以一时间,颜熙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后来呢?”她问。
前世她在魏珩同谢端嬅只才定亲的时候就死了,后来的一切,她自然不清楚。
所以此刻,她想问清楚。
但又觉得她问的这句是废话,她是重活了一世的人,都不知道前世,难道魏珩一个只做过几回梦的就知道了吗?
他如今说的这些,多半也是他根据细枝末节推测出来的。
虽是推测,但却也合情合理。
乍听是荒唐的,婚姻又岂是儿戏?但细细去想,颜熙又能理解。毕竟,如今谢小姐同那位“表兄”,就如同困斗之兽一般,没有丝毫办法。
一旦能想出一条法子来,他们定会竭尽全力去拼命抓住。
又怎么会在意是不是荒唐?
就比如一个饥饿久了的人,能有一个馊窝窝吃就很不错了,并不会去在意这个馊窝窝是不是会坏肚子。
后来……
前世的后来他不清楚,但这一世的后来,他心下也有了决断。
他那日还义正言辞的同谢端嬅说,此事可另谋他计,定亲是不可能的。他想着,哪怕是假的定亲,颜娘可能也会在意,而他并不想颜娘再为此而伤心难过。
但回去后,又听了母亲说的那些,他便彻底被激怒了。
他做不到再继续袖手旁观。
他不想御兄再继续活在黑暗中,他要他能光明正大的站在这天地之间。他也不想处心积虑作恶之人却始终能安稳的坐着那把龙椅,没有任何的报应,就好像从前的那一切都不是他做的一样。
至少,他要让他知道他错了。
他对不起先皇,对不起兄弟,更是对不起那些被他无辜杀害的兵士……他也对不起天下苍生。
若舅父同御兄仍在朝中,想来如今必然朝政清明,也不会有太子齐王之争。
如今太子齐王虽还未明着刀剑相向,但暗中二人却早有不睦。待日后今上垂垂老矣时,同室操戈是必然。
如今虽有安稳,但论国力兵力,却是不如先朝先皇在位时。这也正是为什么,近些年来边境总有异动的原因。
边境之国,也都在伺机待发。
这样的情况下,难道还要无休无止的内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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