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从饭店走出去,何吟还有些不自在,她说:“这叔还挺能聊。”
“别在意,他就这样。”
“你们关系很好?”
“还可以,认识很多年了。”
手机响了,唐逸接起来,那边扯着嗓门说怎么没看到人,唐逸回了一句马上来。
挂电话后,他说,“走吧,开锁师傅来了。”
他们俩到何吟家门口,跟那师傅沟通了一下,那师傅开始掏工具,没过两分钟门就被打开,何吟看得目瞪口呆,这门也太好开了。
师傅看她这副样子,语速很快地解释:“放心,我们有职业操守,工作之外不会撬门的。”
何吟连忙摆手,红着脸说自己不是这个意思。
唐逸给师傅转了五十块钱,开锁师傅收完钱道了一声谢,把手里的垃圾丢在旁边的垃圾桶里,和他们打了声招呼,骑着小电驴走了,车辙在雪地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痕迹,又被来往的人踩碎,找不到曾经的痕迹。
何吟先走进房子,唐逸站在门口站了很久,听到何吟问他怎么不进来,他才跟着走进去。
里面其实没什么变化,很久没有人回来过,家具积了一层灰,没有以前的光辉,阳光照进来都是凉的,这间房子变得灰白了,像唐逸当年那件黑色短袖一样,被时光和现实冲涤,处处令人心里发苦。
何吟开始跑上跑下地整理东西,每个房间每个抽屉都被她翻遍了,有用的装一袋,没用的装一袋,甚至开始使唤唐逸帮她丢垃圾,唐逸有求必应,一直跟在她旁边,好像回到了以前的时光。
“欸,这好像是我给你买的小电风扇。”她忽然说。
唐逸看了一眼,有点无语地说:“……这是你买给自己的。”分明是她受不了修车行的热,自己给自己买的电风扇。
何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唐逸也露出了点笑。
她边整理边和唐逸聊天,她说,这抽屉里怎么还有几颗太妃糖,还有这个,是我送的你水杯……
这一整个房子都藏满了回忆,除了他们两个,没有人知道,就连空气都隐含少年少女的青涩,在这个房子里盘旋多年,经久不散。它是柔和甜蜜的,又是冰冷苦涩的,是曾经何吟一回想就夜不能寐,心脏抽痛的源泉。
何吟笑着笑着,逐渐安静下来。
唐逸眼神一凝,看见何吟背对着他的身体抽动了两下,然后她继续整理东西,只是不再说话,不再抬头。
他的手指动了动,最后什么都没做,只是轻轻地说:“何吟,你别哭了。”
与多年前如出一辙的语气和话语,让何吟沉压多年的情绪一次性涌了出来,她低着头,眼前变得模糊,她说:“唐逸,我那时候真的很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唐逸静了几秒:“我知道。”
他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好像没有确切的时间,但何吟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夏天,修车行里燥热的空气,她喋喋不休的唠叨,唐逸沾满油泥的衣服与手套,向一边倾斜的小椅子,藏在蒲扇后面那个无奈的笑被风吹来,像羽毛一样,却让她闭上了嘴。
那天之后,唐逸回家的时间逐渐变早,连何吟父母都察觉到了,他们十分高兴,晚饭的菜式更加丰富,让唐逸多吃一些,不要太累,他们给唐逸夹菜,何吟也给唐逸夹菜,逗得他们笑着说两个人的关系好像变好了。
何吟偷偷瞄唐逸,看到唐逸朝自己扬眉。
她咬着下唇偷偷笑,拿饭碗挡住自己翘起的嘴角。
何吟的朋友都问她是不是谈恋爱了,怎么总是心不在焉,一副思春的样子,何吟故作镇定,埋头写练习,说自己不谈恋爱,要好好读书,到了每天夜里,何吟却偷偷跑进唐逸的房间,坐在床边看他做作业。
她在他的房间捣乱,把他的水杯摔坏了,于是又赔他一个新的,然后神神秘秘地问唐逸:“你知道我送你杯子是什么意思吗?”
唐逸放下笔,把椅子转过来,朝她伸手:“什么意思?”
何吟拉住唐逸的手,被他拽到身边,她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红着脸说:“我不告诉你。”
唐逸用手背贴了贴她的脸,好笑道:“不告诉我,我也知道。”
“你知道还问!”她把脸埋进他怀里,感受到唐逸的胸膛在震动,是他在笑。
何吟抬起头,唐逸摸着她的头发,看着她的眼睛问:“你在外面也这样吗?”
她的脸更红:“不,我只和你撒娇。”
他轻轻笑,眼神柔和:“傻今今。”
他们从来没有吵过架,何吟上高三的时候,唐逸问何吟,以后最想去哪里,最想住在哪里,何吟说海城,听说那里都是吃的玩的。
后来唐逸在海城工作,离岷镇有一些距离,但他们每个星期都会见面。
他们可能在岷镇的某个小树林,也可能在海城的某个角落,唐逸毫无怨言地陪她从东逛到西,从南逛到北,然后在父母发现之前把她送回家,快乐又刺激。
何吟以为这样快乐充实的生活可以持续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但现实告诉她,不是这样的。
当时她有多欢喜甜蜜,后来就有多难过心碎。
何吟不明白唐逸为什么这么无情,他像是一个机器,轻而易举地收放着爱意,好像以前的脉脉温情都是虚假的表演,这场戏落幕了,他全身而退,而她却成为了苦苦纠缠与辗转反侧的那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