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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席间言笑晏晏,谈话的重点则是如何将下月蓉蓉的生日举办得隆重些。
    郑群向来行事低调,此次因为是女儿十八岁的大日子,所以才破了例,打算热热闹闹地办一场仪式。
    蓉蓉却不以为然,她最讨厌人多的场合,不过见父亲一味坚持,也知他是好意,不忍扫了他的兴,便随他折腾去了。自从母亲过世后,她就一直跟父亲相依为命,也非常懂事,她知道,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身体有疾的缘故,父亲大概早就再婚了。这对父女在骨子里都觉得亏欠对方。
    话最多的是蓉蓉那位婶婶,点子一个接着一个,直听的人眼花缭乱,海棠心不在焉,郑家父女虽然随和,可跟陌生人一起就餐她还是觉得拘谨不适应。她留下吃这顿饭也纯粹属于醉翁之意不在酒,没想到还扑了个空,失落之余,只想找个机会早点抽身回家。
    “蓉蓉的钢琴学了也有两年了吧,怎么样了呀?”一直默不吭声的郑梅突然在某个间隙打断母亲的唠叨,直视着蓉蓉,和蔼发问。
    郑梅是蓉蓉的堂姐,长年的海外读书,上个月末回国,因父母都举家前来内地淘金,她便跟着过来了。不仅人长得漂亮,而且是专修音乐的,也弹得一手好钢琴,只是为人有点儿装腔作势,到哪儿都希望自己是谈论的中心,在蓉蓉面前更是有意无意便会流露出某种优越感来,蓉蓉对她一向很冷淡。
    “就那样呗。”蓉蓉懒懒地回答。
    婶婶却兴奋起来,“哎,一会儿蓉蓉给我们弹两曲怎么样?”
    蓉蓉一听就头大,她又没正经学,况且在郑梅面前弹,无异于班门弄斧,此时见父亲满含期待的目光盯着自己,暗自叫苦,目光掠过海棠时,她灵机一动,“梅姐,我那两下子实在搬不上台面,不如让俞老师来弹,你们都是专业弄这个的,正好借此机会切磋切磋。”
    在蓉蓉的眼里,没有人的钢琴能弹得比海棠更好听了。她就是想借海棠煞煞郑梅的锐气。
    海棠就这样被自己的学生给推了出来,她自然明白蓉蓉的心思,所以只是略含嗔责地瞥了她一眼,随即就大方地点头应承了。
    琴房里除了琴凳,没有多余的赘物,大家兴致很高,不介意就地站着。
    除了教课,海棠还会在一些固定的酒吧和咖啡馆里兼职演奏,表演经验并不缺乏,随意演奏更是信手拈来,略一思索,便仰起双手,少顷,流水般的音乐就在宽阔的空间里四溢开来。
    她弹得是,莫扎特的C大调奏鸣曲K330,很能显示演奏技巧的一曲,轻扬而多变,沉稳与欢快并存,如同深秋漫步于落满金黄色枯叶的大道上,流光飞舞,似羽毛般轻柔,又不失灵巧婉转。这是海棠迄今而至练习地最为熟练也最为得意的曲目。
    一曲终了,果然赢来满堂喝彩,海棠对着能照出自己影子的漆黑光洁的琴面微微一笑,然后站起来,转身,优雅的拂了拂腰,准备退场。
    郑梅不失时机地走上前来,双手还保持着鼓掌的姿势,嘴上却已经朗声作起了评价,“俞小姐的演奏果真炉火纯青,很有激情,只可惜琴谱没背对,我数了数,一共有三处地方都弹错了。”
    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郑梅是科班出身,耳朵自然比别人锐利,更何况这首莫扎特的著名曲目她也是练习过多次的,适才细心聆听,几处错音都被她暗暗记下。此时,她笑盈盈地上前在琴边坐下,双手熟稔地游走在琴键上,悦耳的琴声再度响起,仍是那首C大调奏鸣曲。在海棠弹错的地方她故意放慢速度,用清脆的声音提醒海棠正确的音符是什么,而郑梅弹奏起来亦是行云流水不着痕迹,比起海棠来也毫不逊色。
    海棠怔怔的听着,痴痴出神。
    她其实并未入过学堂接受传统的钢琴教授方法,琴艺完全是跟师傅乔凤雏自习而成的。
    从九岁第一次碰触钢琴,乔师傅就发觉了她惊人的音乐天赋,但凡只要他弹奏过一遍的曲子,海棠只需他提醒一下基准调,必能随着乐感将所聆听的曲目完整重复下来。自那以后,乔师傅就开始无偿的教她,从简单的练习曲到难度弥高的古典乐曲,她几乎没费什么事就能全部记下来,也从来不需要苦背琴谱。于她而言,弹奏钢琴是抒发情感的最佳方式,一种人生的极致享受,而非程式化学习,至于后来的藉此谋生,则是阴差阳错的结果。
    这是第一次有人当面指出她演奏的错误,从蓉蓉口中,她已经大致了解了郑梅的背景,一个留过洋的音乐专业出身的女子,如此头衔与光环足够让海棠这样的“旁门左道”相形见绌,她在震撼之余,不觉细心聆听郑梅的指点。
    当郑梅在掌声中起立转身并略带得意睨向蓉蓉与海棠时,看到的是两双截然不同的眼眸,前者的眸子里闪烁着不满与厌烦,而后者,则充满了深切的迷惘。
    从琴房出来的时候,海棠依然没能从失衡的心太重彻底摆脱出来,毕竟,这是她最引以为傲的强项。
    迷蒙的目光不经意间仰望,蓦地看到三楼昏暗的走道里似乎有个默默伫立的身影,站得远,看不真切,而她的心思也全然不在别的上面,直到快下楼时,才突然回过神来,那修长的身形像极了罗俊。
    当她在楼梯的转角处再度睨向楼上,想要看仔细些时,那人已经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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