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新生报到的那天,我在分班告示栏前从一班看到五班,看了三遍也没找到程嵘的名字,同样的,也没有张晚晴和温渺。
谁都不见了,谁都联系不上了。
高一的课程上了一个礼拜,程嵘带着他的手机残骸从国外回来,看到了整个白沙洲的房屋变成废墟,还没有签同意书的大房子屹立在废墟里,墙体和童年一样被打上了“拆”字。
我事后逗他:“你是不是吓哭了?谁让你去国外待那么久?”
其实我没资格笑,我早就吓哭了。
白沙洲的房子变成废墟,程嵘辗转找到我所在的班级,闯进正在上课的高一一班教室。他视线如利刃刮擦,精准地锁定我,然后杀气腾腾冲过来,扯着我就走。
老师都蒙了,在学生们吆喝起哄之后才后知后觉地喊:“你是谁啊?还在上课呢!你们干什么?”
程嵘拽着我狂奔,那时我浑浑噩噩地上了一个礼拜课,我总觉得这一切都是假的,我的身边怎么没有我的朋友呢?
然后我就等到了他,他把我从让人窒息的陌生班级里拖出来,我浑身细胞都在高唱凯歌。我想,这噩梦终于要醒了。
程嵘把我带到废旧老花园,甩开我的手,劈头盖脸就问:“不是说好了读同一所学校吗?你为什么骗我?”
这是个啼笑皆非又无可奈何的误会。程嵘当初点头说留在东雅高中,校领导珍而重之地对待,连志愿填报都是主任代填。他的的确确交代我填“东雅高中(西校区)”,可我却忘了把括号里的内容转述给替我联网填志愿的丁先生。
那时我并没有想起自己犯的错,还觉得委屈,张口就嚷:“你们都不理我——打电话不接,发消息不回——你们、你们干吗呀,为什么都不理我——”
天塌地陷般绝望,所有人我都联系不上了。程嵘突然出国;拆迁消息下来的第一天,张太太就签了字,带着张晚晴搬走;而温渺一直处在“用户忙”……我再三自省,把断联之前的相处经历翻来覆去地琢磨,也弄不懂为什么忽然就成了这样。
四分五裂,再不往来。
还好,程嵘还在。
但程嵘在也无济于事,我的差错导致我们仍旧就读东雅高中,然而一个在老校区,一个在闹市新建的西校区。
知晓一切关键,程嵘带着我闯进年级组长办公室,开口就是大言不惭:“我要转学,她过来或者我过去,你们选!”
程嵘很牛气,因为他是程嵘。
年级组长很有资历,一个电话叫来了丁先生丁太太。
“学籍刚刚归档,你以为转学这么容易?学校有学校的规矩!”
年级组长苦口婆心,程嵘反反复复只给一句话:“丁小澄要跟我在同一所学校!”
丁先生和丁太太惯不是爱给别人添麻烦的人,尤其过错还在我。男女二人联合讲道理,说谅解,最后丁先生祭出撒手锏:“丁小澄,这是你自己犯的错,你凭什么要别人为你买单?”
于是我动摇了,该一致对外的时候,我演奏了退堂鼓。我在丁先生丁太太的眼神杀鼓励下开口说:“算了吧。”
我清清楚楚地记得当时程嵘脸上的诧异和被背叛的愤怒。他闭口不言,在一切风波平息后,涉事人准备离场前,咬牙切齿说:“丁小澄,你这个骗子!”
两年后东西校区合并,我蹲在新班级的地板上犹如丧家之犬。
程嵘从后门进来,看见我时愣了愣,不再咬牙切齿,而是云淡风轻,好像我只是他一个刚好有点印象的老同学。
他说:“丁小澄?你进我们班了?”
我彻底从回忆里抽身,五百万臭脸少年还是不开心。我局促地站起来,腿有点麻,撑着桌子勉强维持体面:“嗯,考进来了。”
“哦。”他淡淡应一句。
五百万臭脸少年饶有兴趣地盯着我和程嵘看,程嵘微不可见地皱眉:“你和顾妄怎么了?”
“谁?哦哦,没什么。”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顾妄就是五百万臭脸少年的名字,“他说他现在不想清桌子。”
我看得开,一会儿班主任回来了,他照样得清。
这只是一个短暂而客套的寒暄,程嵘说完这两句,就提着东西离开,疏离,正常。走出两米远,他却停下来,疑惑地看我:“还不过来?”
“啊?”
“你坐我旁边。”
我飞快地抬头,试图根据他现在的表情判断他的心情。可他说完那句就转身继续走,让我无从判断。
“不行——”
突然有人唱反调,我才意识到除了顾妄还有第三人在关注我。转头看是个女孩,她手里抱着一个木盒子,盒子里是化学实验器材——和程嵘拿着的是一套。明显,他们俩刚刚一起去了实验器材室,一同取了实验器材,而程嵘承担了重物。
女孩说:“那个位置是放实验器材用的,实验器材搁在地上,万一磕着碰着怎么办?”
女孩的理由合情合理,程嵘也没开口。我落寞地垂头,失落从心里透出来,蔓延到脸上:“那还是算了吧,实验器材挺重要的。”
这话假到我自己都不信。我都这么委屈了,我都以退为进了,程嵘居然一点反应都不给!
顾妄笑得像个反派:“你过来吧。我现在开心了,容许你清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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