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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乖巧地应答,用书包把脸埋起来,努力遮掩我的尴尬。最后由于碍事,我被丁太太踹上船。
    张太太带来的船不算大,可以勉强让两人并肩坐,船尾有位小哥拉动引擎操控方向。我和程嵘并排坐着,潮湿的裤子黏在腿上,膝盖碰膝盖。
    “程嵘,你说,温渺回来了吗?”
    程嵘转头问张太太:“表舅妈,能不能去温渺家看看?”
    我与张晚晴眼巴巴地盯着张太太,她挨个看一眼,神情不耐烦:“哪有那个闲工夫,开船!”
    “妈——”张晚晴哀号一句。
    张太太赏她一个白眼,跟大喘气似的补充:“到前边梧桐树那儿右拐,进巷子。”
    巷子里就是温渺家!
    “张太太,谢谢您!”我真心实意地道谢。
    很少能有这样的体验,在我有记忆以来白沙河一直都沉默地流淌,像是近现代诗里赞颂的母亲河,温柔而沉默。它现在也是沉默的,沉默地用混浊的河水将河面抬高,洪水没过青草小树,漫上街头巷尾,朝着建筑物并不好看的窗棂逼近。
    温渺家铁门敞开,洪水坦荡荡地从院子涌进他家一楼。刷着红漆的门虚掩着,隐约看到温渺把校服袖子撸到胳膊上,费力搬运浸泡在水里的水果,掺着黄泥的水没过他的腿弯。
    “温渺,跟我们走吧。晚上洪峰过境,洲上会被淹了的!”
    “温渺,你爸妈呢?”
    比起我们家的热火朝天,温渺家安静得不像话。他抱着一箱杧果,蹚水走两步,把杧果放上台阶,脸色带着茫然:“他们一会儿就回来了。”语气肯定,但神态并不确定。
    张太太拿着长柄伞,戳开木门:“你走不走?”
    在我听来张太太并没有不耐烦,但温渺梗着脖子,下意识地激烈回应:“不走!”
    “走吧,命重要还是钱重要?”张晚晴焦急。
    “我……我得把水果搬上二楼。”温渺口气缓和下来,但自己定下了主意,“不搬上去,这点水果就得泡水了。”
    我知道他没得选,但我更怕他对这次来势汹汹的洪水一无所知:“气象台说晚上七点就会下暴雨,你留在这儿很危险!”
    温渺笑了笑,说:“天气预报什么时候准过?”
    “那还有……”
    “不碍事的。”温渺看看那垒成堆的水果箱,带着少年式的英雄豪迈,“我们家就我在,不是我搬,谁搬?”
    程嵘开口说了进来之后的第一句话:“我搬。”
    我赶紧响应:“我也可以!”
    “我……”张晚晴看着张太太没敢说。
    温渺愣愣的,勾着嘴角别过头,抬手擦擦脸上若有若无的汗,半晌说:“都滚吧,多大点事,非要给我添乱。瞧见我那大轮胎没?我弄完扛着它,游到桥边就好了。”
    “那……”我们也可以啊。
    温渺说:“我不想扛着它的时候还扛着你们。”
    “你们准备废话到什么时候,又开始下雨了!”张太太忍无可忍开口抢白,“那小孩——”
    我以为张太太要骂人,她却说:“记下号码!”她报完又跟开船的小哥重复一遍,“没错吧?”
    张太太说:“这情况你爹妈说不准连桥都下不来,武警会在桥上拦人。不管你拯救完你们家水果是几点,看见武警叫武警,没看见就打这个电话,他会来接你。”
    那时天上一道电光闪过,我不是觉得张太太会被雷劈,而是突发奇想觉得那个阴雨天里的张太太也许不是张太太,因为她好像带着圣光。
    那晚,我住在程嵘家市区的复式楼里。夜里两点时,程爷爷撑不住了,剩下我和程嵘巴巴守着电视机。地方台直播镜头里是漆黑的夜、被拍摄灯照亮的汹涌河流、两岸加高的沙包和疲劳的武警战士。
    白沙洲上早已停了电,它静默地浮在水面上,像一头巨大的鲸鱼,仿佛随时会沉入河里。所有人焦急而忐忑,我们都在等着洪峰平稳过境。
    第二天早上,我被程嵘拍醒,提醒我说:“该去上学了。”
    我睁眼,电视机里无声播报新闻:洪峰平稳过境,天会放晴,洪水会慢慢退去……
    那是我们第一次面对凶狠的白沙河,那之后一切恢复平静,仿佛只是我们少年生活中一丝微不足道的波澜。生命在自然力量面前如此渺小,有人还没来得及长大,就永远不老,而我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就经历了中考。
    中考期间我一直待在程嵘家。
    洪水来势汹汹,退去也需要时间,加上大灾之后的防疫,丁太太一度想让我借住在她闺蜜家。丁太太拿着行李包来学校找我,让程嵘劝了劝,立马改了主意,让我提着行李跟程嵘回家。
    “程嵘当时说服我妈的样子,只能用四个字形容——”我举着手指头跟温渺复述当天发生的事,温渺倚在程嵘家的真皮沙发靠垫上,有点拘束:“他们家……”
    “程爷爷出去下棋啦,家里就我和程嵘!”
    温渺彻底放松,瘫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打量着这栋复式楼,嘴皮子耍贱道:“丁小澄,你可是跟校草‘同居’过的第一人。”
    一罐可乐横飞向温渺的脸,还冒着冷气,他猝不及防被砸了一脸冰凉。
    “哎——”
    程嵘端着半边西瓜,眼神冷冷,问:“你怎么还不去训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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