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翘课了。
窝在废弃楼道里哭哭啼啼。
温渺显得十分暴躁,质问:“张晚晴哭也就算了,丁小澄你哭什么哭?”
程嵘坐在我边上,替我拿餐巾纸,脸上没有多余的情绪。
我愤愤不平地叫嚣道:“我哭怎么了,长着泪腺不就是让我哭的吗?”一点不觉得丢人,但我也没脸说,当杨超真的动怒朝我冲过来时,我才意识到我并不是“拳打白沙洲的老大”,我害怕了。
温渺哼哼唧唧,说:“行啊,那给你改名叫‘白沙洲哭霸’!”
我把擦眼泪的纸巾都往温渺身上丢,温渺一脸嫌弃,躲躲闪闪蹲到张晚晴身边。
手心里又被程嵘塞了一张纸,我瞥了下面台阶上的两人一眼,温渺老老实实地给张晚晴递纸巾。
我转头对程嵘说:“今天表现不错,继续努力。”
我一直认为程嵘不爱在人前说话,那就我帮他说;他不苟言笑又没什么乐子,那就我帮他找;他吃东西挑剔又麻烦,那就我帮他带……可朋友是相互的,他不一定要像我一样对他,但偶尔也需要他给一点小小回应,哪怕一点点,让我知道他也是同样在乎我的,那就足够了。
隔了一会儿张晚晴还是没缓过来,温渺掏出准备带去找队友玩的卡牌,四人席地而坐,勉强玩了几把。
卡牌类似狼人杀,只是把名字换成“守护神”“邪灵”“平民”之类,四个人玩,人数不够,只能凭诚信不睁眼。
于是我白天“首刀”温渺,晚上当“邪灵”第一个杀温渺,要我只是平民,我就偷偷摸摸把用来指认死亡者的塑料瓶调换方向,继续杀温渺。
玩到第三把时,我是个平民。我闭着眼去摸瓶子,前两把的“邪灵”默认了我杀温渺的操作,这一把我故技重施,将瓶口对准温渺。然而一松手,瓶子竟然一百八十度掉转对准我。
我睁眼一看,张晚晴捂着嘴笑,程嵘眼角弯弯,温渺压着瓶子,怒气冲冲地质问:“可算逮着了,我说怎么每次都是我死,丁小澄你使诈也不脸红心跳,脸皮够厚啊!我看你还敢玩花招!”
“玩花招”三个字音调拔高了,很快废弃楼道的下方飘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哪个班的?不上课躲在这里玩?”
大家反应灵敏,抓起地上的手机和卡牌起身就跑。
我倒霉落在了后面,一回头就看见教导主任正强行想把脸塞进铁门的栏杆,异常凶悍地对我大喊道:“别跑!哪个班的,要是让我抓着你们——”
我吓得扭头赶紧往前跑,跑我前面的温渺这时突然回头朝我笑得一脸奸诈,他也喊:“报告老师,是初三一班丁小澄!”
竟然敢卖我?
我气得想跳脚:“他说谎!是初三一班温渺,体育队那个温渺!”
温渺先是瞪大了眼睛,然后干脆破罐子破摔说:“屁,还有程嵘,年级第一程嵘!”
太过分了!
我马上嚷嚷说:“张晚晴!还有张晚晴!”
等等,他卖程嵘我气什么,他卖程嵘我为什么要卖张晚晴?
算了,卖都卖了,也算有难同当吧。
我们那会儿多奇怪啊,团结一致又四分五裂,彼此依赖又互相攻讦,但并不妨碍那时岁月的可爱,就好像一辈子漫长,都会这样共度时光。
第二章 把这少年看进心坎
三月底,请假的老李终于回来了。对于“血吸虫”事件,老李的处理方式是“各打五十大板”,然后叫我和张晚晴都搬回原位。但是我们谁也没有动,老李劝了几句也懒得再管,只能放任我们四个人继续和其他人划清界限。
没过几天,中考和毕业晚会取代了“血吸虫”成为新的话题热点,当初选择跟风哄笑的人,现在选择了跟风遗忘。
唯有我们几个把这事儿装到心里,为以证清白,我拉着张晚晴去了外公外婆家,她身上的丘疹经过我外公——具有四十年行医经验的老中医确诊之后,立刻就确定是跳蚤咬的,不过这事儿到了张太太嘴里就成了另一个意思。
张晚晴回到家后高兴地转达了确诊后的好消息,张太太听完却说:“什么脏的臭的地方都去钻,惹跳蚤了吧?看你下次还去不去那谁家!”
“那谁”指的是我。我家的房子就是张太太口中的农村小楼房,住着一家十几口人不说,迫于生计,还不断搭砖房租给外来务工人员住。以前去找张晚晴出去玩的时候,我记得张太太说:房子乱,人乱,环境也乱。
张太太对我从小就是这个态度,我都习惯了,张晚晴却不乐意,跟她妈大吵一架,离家出走来跟我抢枕头,把这事告诉了我。
她走的时候,张太太放狠话说:“行啊,你睡她家去,走了就别回来!”
第二天张太太就打脸了。
张晚晴在校外的大提琴比赛上得了第一,我们四人决定在大学城吃饭庆祝,刚巧碰上洲上的邻居,于是这好消息就先于我们传回去了。
消息率先在菜市场传开,张太太听了喜笑颜开,从不肯踏足我家的她莅临寒舍,许下无数承诺,把张晚晴哄回去了。
但之后我就约不到张晚晴了。张晚晴整天跟我抱怨,张太太请了五批亲戚看“张晚晴大提琴个人会演”。
“笑什么?”
清明过后,夜风已经不那么冷了。白沙洲上不通公交车,看舞台剧的地方又不能停单车,我和程嵘只能从白沙大桥上走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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