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坐了没一会儿,山摇地动的声音传来。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黄沙滚滚,浓烟模糊了视线,紧接着几道黑影从黄沙漫卷中冲了出来——原本响成一片的马蹄声中有几声格外清晰。
沈栀定睛一看,便见为首的男子一身暗红色劲装,如墨的长发在风中飞扬,就算看不清,也能想象马上的人是如何的目光如炬,似乎马蹄所向之处便是他们的归路。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少年的轮廓也越发清晰,沈栀在黄沙中看清了那个少年微微上挑的桃花眼,七分佻达三分妖邪,竟是江谏!
似乎是冲过某条终点线,马声渐渐消落,男子们高坐马上,围在一起谈笑,不知是在谈论彩头还是在讨论马术。
沈栀抿了一口茶,心想原来这个酒色纨绔,还是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难怪能在各色秦楼楚馆里俘获姑娘们的芳心。就这么想着,沈栀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
就这么偷看,又自知失礼,又偷看,来回几次,沈栀才想起自己是来做什么的,欲盖弥彰地问道:“裴公子是哪个?”
苏念悠遥手一指:“青袍子的那个。”
沈栀沿着手指望过去,看见了一个体格健硕的男子,没记错的话,方才赛马,这位裴丞裴公子是第二名。但相比与旁人的喜上眉梢,他的表情淡了很多,只能隐隐在眉宇间看到一丝畅快。沈栀没想到裴丞竟是这个类型的男子。
苏念悠很大气,也不拘小节,看着还以为会喜欢同样阔气的男子,不想竟是这种低调内敛的类型。
“你们怎么认识的?”沈栀难得有些好奇。
“在太医署见过几次。”
“太医署?他一个兵部郎中,怎么会跑去太医署?”
苏念悠微微蹙眉:“……他受伤了,来找我爹看病。”
沈栀神色稍稍凝重了些:“受伤了还来跑马?”
不说还好,一说这个苏念悠的脸色愈发不好,扶着桌子起了身:“就是这样我才来的。”
沈栀隐隐察觉了什么,没过一会儿,旁侧传来脚步声,小吏引着裴丞过来了。
小吏:“便是这位公子在等大人。”
苏念悠和沈栀今日都是女扮男装,虽然如此,但只要稍微靠近些,便能知道这两人皆是女儿身,好在小吏也是个有眼力的,知道在座的皆是贵人,识相地没有撞破。
裴丞看到苏念悠,原本冷清的脸上倏然一愣,耳廓红了起来:“……你怎么到这来了?”
“我再不来,你的身子还要不要了?”
裴丞的耳廓又红了一点点:“今日是靖安王殿下作局,我不好不来……”
“我可不管什么靖安王,就是不想你浪费我的药材。”说着,苏念悠拉着裴丞的手往外走,走过拐角时,才想起来示意沈栀自己先走了。
沈栀:“……”
我是谁,我在哪……
她轻轻叹了口气,不然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原谅她啊。罢了,周围景色不错,到处看看吧,晚些时候再过来把苏念悠接走。
这么想着,沈栀起身,准备去外头跟冬羽她们会合。
下一秒,一只手陡然伸出,从她的脸侧擦了过去,沈栀被吓了个激灵,直接跌到了旁边的坐垫上。
只见来人从桌案上拿走一方帕子,睨了她一眼:“每次都被吓一跳怎么行?”
沈栀忙起身,心跳剧烈,但这回,她记得行礼了:“参见靖安王殿下。”
江谏用帕子擦汗,帕子是烫在热炉上的,这会儿敷在他脖颈上丝丝冒着热气,他一副没瞧见她慌乱的模样,余光却在细细打量。
沈栀今日穿了身远绿色的盘扣长袍,长发全被一根木簪稳稳扶住,整个人显得干脆利落了不少,有几分玉面小公子的味道,就是眉眼还是太柔,动作时带起的帷帽露出她精致的面容,脸还挺小。
“免礼,见你这么多次,这还是你第一次行礼。”
沈栀惶恐:“民女唐突了……”
江谏把帕子扔在案上,坐了下来,从火炉上给自己倒了茶:“能坐下来吗?”
沈栀顿了一下,在隔着江谏两个人的位置的对面坐下。
“看来好多了,至少……”江谏扫了她一眼,刚好抓到她打量自己的目光,语气悠然,“会喘气。”
沈栀不妨,被噎了一下,目光乖了点。
“是不是我多吓你几次,你就能好了?”
“……那也不用。”歪理。
“明知不能跟男子有接触,还跑到这种地方来,沈三小姐究竟意欲何为?”江谏今日只用发带系了长发,这会儿长发随着他支着下颌的动作轻扫案前,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配着一袭红衣,像是日行的妖孽。
沈栀不敢直视,垂下了眼眸:“是陪朋友来的。”
江谏又倒了一杯茶,递到沈栀面前:“看来三小姐还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一个朋友就能让你克服恐惧。”
沈栀十指相扣,嘀咕:“也不知道是因为谁……”
“因为谁?”江谏挑了眉。
这可不能乱说,沈栀撇了江谏一眼,噤了声。
江谏语气慢悠悠的:“三小姐到底要看我多少次?”宫宴也看,赛马也看,这会儿坐在他对面还一直看。
沈栀垂眸,觉得这人问她的问题她都回答不了,可他的眼神又直勾勾的,像是得不到答案誓不罢休,沈栀闭了闭眼,有那么一瞬间,她宁愿自己失礼,也不愿意清醒地坐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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