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普通知识分子能选择的最稳妥的一条路。
“那我呢?”李成蹊问。
江寄余看着李成蹊:“在这个方案下,你可以选择任何你想要的生活,我们可以一起当老师,你也可以去做你喜欢的事。”
李成蹊说:“我还没有找到真正喜欢的事,并且我希望你能做你喜欢的事。”
国际关系是一门无用之学,李成蹊在大三的时候就深刻地认识到了这一点,就业面狭窄,难以出头,更谈不上技术含量或者实操性,可能未来她就是就业市场里无数个求职困难户之一。
尽管李成蹊十分喜欢这门学问,但这门学问比文学少了底蕴,比经管少了实用性,连考古和图书馆管理都比不过,后两者至少还有稳定的接收单位和对口的工作。
她从来没有把这些困难说给过江寄余听,因为这是内生性的矛盾,需要李成蹊自己去求索。她的直系师兄师姐们探索出了一些道路,比如保研本校失败的黄佳薇一怒之下去了央媒当记者,李成蹊觉得很酷,但黄佳薇却无情地告诉她,她并不是采访记者,只是个新媒体编辑,这份工作换个高中生来也能干,因为毫无技术含量,说不定他们校准错字的能力还比她强。
成年人世界残酷的一面就此对他们显露出来,真正的“天才”犹如沙里淘金,少之又少,无数学生时代的天之骄子最后都要认识到,他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
他们专业最后选择考公的人数也很多,因为无用之学经不起市场化的考验,他们不去做学术,就只能选择往更高一级走,但说到底,人生真的很难有意义,人真的很难有价值。
李成蹊最后对江寄余说:“我不希望你因为我放弃自己的人生价值,如果一个人原本能攀上高山,最后却只在山脚下度过了平淡而又庸常的一生,那会是非常令人遗憾的一件事。人不应该浪费自己的天赋。”
两个人就这样陷入了冷战。
在江寄余看来,这个学校里不缺天才,既然是这么好的机会,有的是人愿意站出来,他自觉没有那么伟大,他只想要陪在李成蹊身边。
但对于李成蹊来说,人与人的情感是彼此之间的联系而非束缚,她不会因为与江寄余分开就不再爱他,她也不需要江寄余每时每刻在身边的陪伴,她希望每个人都先成为一个独立的个体,一段成熟的亲密关系是彼此欣赏,而不是彼此依附,两条互相缠绕的藤蔓只会让彼此窒息。
如果江寄余因为她而失去了自我价值,那李成蹊觉得他们不如分手。
这话李成蹊说给了余深深听,被余深深立刻捂住嘴:“救命,江寄余听到你这话能直接连夜收拾包袱回琴南,一辈子在小渔村里打渔也不搞科研了。”
“可是……”
余深深说:“别讲你那些大道理,归根究底,你敢说你自己没有心结?因为你找不到自我价值,所以才那么想要江寄余发挥他的价值,为什么天才不能浪费他的天赋?为什么江寄余就一定要走那条路?说不定他当老师也能当得很好,又帅又有专业水平,能教出下一个爱因斯坦或者居里夫人,这样怎么就没有价值了?”
“你说江寄余不尊重自己,那你尊重他了吗?”
余深深问得李成蹊哑口无言。
当然余深深他们也不是只劝李成蹊,江寄余那头也在劝,最后余深深和许之衡约上了郑老,叫着江寄余和李成蹊一起吃了顿饭。
饭桌上那两人都不说话,全靠余深深和许之衡周旋,许之衡得知余深深是复读了一年才考过来的学妹,狠狠夸赞了她一把,然后又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谴责了一番李成蹊和江寄余。
郑老是个很温和的学者,许之衡说感谢他拨冗前来,他笑着说人都是要吃饭的,他们还给他省了想今晚吃什么的麻烦,他们在饭桌上也不谈江寄余的事情,反倒说起了琴南风物。
“我离开琴南已有三十余年,上次返乡还是因为母亲去世,如今故土无故人,确实只剩下个念想了,看见你们,倒让我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纯粹、简单、热爱自由,真是令人怀念。”
郑老说:“我能理解小江的想法,时代不同了,比起一种集体使命感,追求个人幸福或许显得更重要。只是啊,只是……当你们路过胶州湾时,可曾会想到一百年前的殖民主义,想到帝国主义列强的坚船利炮?琴南虽然是个海滨城市,近些年来也一直在发展着旅游业,但我们的故乡,并非一直叙述着风花雪月的浪漫,相反的,她见证了祖国的血泪疮疤。”
说到这里,郑老笑了一下:“说起来,当年江寄余还是我从航天工程那边抢过来的。这几年那头受重视,神舟系列相继升空,还有科幻电影的加持,浩瀚星空多么神秘美好,令人向往。但是星辰大海,星辰大海啊,我们大海也非常重要,从国防力量来说,我们这一块要做的事情还有太多,我们的领海受限制的地方也太多。我衷心地希望有更多的年轻人能够加入我们,不拘泥于形式,这个项目组你不参加也没关系,我只是希望你不要放弃做一些有益于这个国家的事。”
“不要只做一个精致利己主义者。”郑老说,“家与国是不可分割的,不存在社会不好、国家不好,个人还能过得很好的情况。今天你们接受着最好的教育,希望你们有一天也能给社会一些回馈,不管多少,但一定要做一个有益于社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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