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哪个朋友?到底出了什么事,让你连家都不回,”卢蕙萍念叨,“我们一家人一年到头就凑齐这一次,你还不回来,你外公年纪也大了……”
“好了好了,”谢兰恬被啰嗦得受不住,“我之前买有票的,明天回去。”
卢蕙萍这才满意地挂断电话。
谢兰恬回病房,见陈夏望在兑温水,反复试水温,然后耐心地哄林冬笙张口喝点水。
杯口碰到嘴边,林冬笙机械地张嘴喝了点。
一切出于本能而已,她对他的话并无感知,好像她已经自动隔绝掉外界的一切,内心是在修复,还是在继续腐烂,没人知晓。
尽管如此,陈夏望在做事前还是会先问她,像是经过她的“默认”,他才敢靠近她,触碰她。
但他的语气又轻又缓,说是在征求意见,其实更像在哄她。
谢兰恬看了看陈夏望,又看了看林冬笙,欲言又止:“夏望,我明天……”
陈夏望用柔软干净的手帕擦拭林冬笙的唇角,出声道:“等下去外面说。”
两人来到走廊外边。
谢兰恬顺当地说:“我明天要回村里,春节期间的车票不好买,我尽量大后天赶回来。”
她还是放心不下林冬笙。
“表姐你回家待久点吧,多陪外公他们。”陈夏望说,“这里我在,我会照顾好她的。”
谢兰恬抿唇,神情纠结。
“放心吧。”陈夏望又说,“有什么事我第一时间告诉你。”
“你还好意思说。”
谢兰恬差点想翻个白眼:“那件事也没见你们和我说啊,还把我埋在鼓里这么久,偏偏还一个是我朋友,一个是我表弟。”
“不是的。”
陈夏望声音低了很多:“她……没有喜欢我。”
“是我自己……”
陈夏望缓缓垂首,目光落在围栏和瓷砖上,看见一列列蚂蚁爬进瓷砖的狭暗缝隙里。
那些难言的情愫也曾像虫蚁漫爬啃噬心头,悸动得厉害时,也想让她察觉,可只需她稍稍看来一眼,他就丢盔弃甲地往缝隙里钻。
谢兰恬沉默一会儿,问:“什么时候的事?”
陈夏望抬头,眺望远处,似是想到美好的事,他眉眼柔和,眸底有了浅淡的柔光。
“她来的第一个夏天。”
*
陈夏望最终还是将卢蕙芝和林石坤的事说给谢兰恬听。
谢兰恬听完,诧异半晌:“小姨她也太——”
话差点出口,意识到在自己表弟面前说他亲生母亲的坏话不太好,她生硬止住。
陈夏望平淡道:“没事的。”
“那你被这样搁置在中间,也太难做人了。”
谢兰恬是个直性子,有点不明白林冬笙的做法,“冬笙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就直接和你断交呢?按道理来说,你也没做错什么。”
其实陈夏望最初只隐约猜到一点,后来才彻底明白。
“她那个所谓的家本就畸形,而我被卢蕙芝带入那个家,以另一种身份出现在她面前。”陈夏望说,“从那一刻起,不可能融洽,我们也再不可能平和相处了。”
林冬笙没有讥诮嘲讽,也没有闹得难堪,以最冷漠的姿态离开,实则是给他和卢蕙芝留下颜面。
她的冷漠中留着心软。
她念在和他相识一场,也明白他能到邶市继续读书是不易的,所以没有狠下心将他赶走。
他们都知道。
只要她开口,他就会离开。
但也因为他受惠于林石坤,他更难在她面前抬起头来。
伴随这份感情生长的另一面,是自卑。
*
“除夕我们吃饺子好吗?”
陈夏望温笑着问林冬笙:“你喜欢吃什么馅的?韭菜、白菜、还是玉米猪肉,或者三鲜水饺?”
他依旧没有得到答复。
陈夏望温和不变:“那就都包一点,你也多吃一点好不好?你又瘦了好多。”
在问过医生后,陈夏望去买面粉,擀面皮,拌馅料,很快包好饺子。
煮好后,他装入保温盒,很快赶回医院。
“辛苦您了,”陈夏望对暂替他看护林冬笙的女护工说,“您也早些回去过年吧。”
女护工起身笑道:“那行,我先走了,新年快乐。”
“您也是。”
陈夏望坐在床边,轻声问:“饺子做好了,我扶你起来吃一些?”
他将枕头垫高,扶林冬笙靠好。
“这个是玉米馅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陈夏望先用勺子将饺子弄碎,方便喂她小口小口吃。
“怎么样?”
“来,再尝尝白菜馅的。”
玻璃窗倒映着少年轻缓细致的动作。
等林冬笙吃完,陈夏望才开始吃掉剩下已经冷的。
在最热闹喜庆的节日,医院也保有一分冷清,消毒水味也将炮竹烟花的烟火味阻隔在外。
今天对有些人来说,是颇有意义的一日,对有些人来说,也只是普通的一天。
林冬笙吃过药后,睡得很早。
陈夏望不时看看腕处的手表。
当指针指向零点。
他在小台灯的灯光下,静静看她,眼眸也有了一层弧光。
这是他们第一个一起度过的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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