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个大夫了。”他说。
温烟不管他的说笑,观察了下他高抬的左手。
像刚刚那样悬空,必然不行。
她微微弯腰,伸出左手五指攥住他的左手腕。
他的手瞬时一僵。
“别动,我给你挑开。”温烟正色说。
可手掌下,能感受到脉搏的清晰跳动。
她盯着伤口的眉眼,离他只有咫尺远。
温热鼻息贴在脸上。
温烟下意识抬眸,正撞上十公分外他的眼睛。
瞳孔里,倒映着小小的自己。
风吹起诊疗室的帘。
那么近的距离,她一时间愣神。
只剩下近在咫尺的对视。
“温大夫!温大夫!主任找你过去一趟!”
石昕冒冒失失推门跑进来,再之后焦急顿在脸上。
扫了眼里面的温烟和邵嘉凛,变成了些许微妙的尴尬。
温烟瞬时回身,直起脊背,将垂下的发重新撩至耳后。
她轻轻咳嗽一声,又招呼了下石昕:“麻烦帮他处理下,烧伤。水泡抽一下液体。”
“哦,好嘞。”石昕错错眼珠点头。
“一会去休息室找我,我给你开点消炎药。”临出门前,温烟朝椅子上的人叮嘱声。
“嗯。”
离开诊疗室,温烟敲敲门进了主任办公室。
陈主任近50岁,是个业务能力很强的技术骨干。
“坐。”
温烟一进来,陈主任就给她让了把椅子。
她客气地笑笑,不明所以地坐下来。
陈主任坐到电脑前,拉了下椅子和她算正对面,她客气张口:“小温,来人民医院时间也不短了吧。环境还熟悉吗?
“嗯,还可以。”温烟点点头。
“要是有什么不习惯的可以跟我说。”
“嗯,都还习惯的,谢谢主任关心,”温烟礼貌微笑。
“听说那个吴芳病人的儿子来找过你?”陈主任开开合合着笔帽,询问温烟,转到正题。
是那个怀疑医闹的病人家属。
“来过,”温烟点头。
“吴芳的事对我们医院影响很恶劣。你收治病人的时候,要把她的病情和可能出现的风险都告知清楚,这样才能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陈主任语重心长,可话里又话。
听到这话,温烟挺直脊背解释:“主任,我当时就和家属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包括肺心病的风险和愈后的情况,以及可能出现猝死的可能性。”
“我知道、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你的工作能力我还是肯定的,但是你那天在面对病人家属的时候,处置方法不是很得当。你直接和他说尸解,家属肯定会有情绪。”
“可……可这是事实。医务处处理纠纷也肯定需要报告结果。”
“当然当然,我都知道。而且病人家属也有他的问题。”陈主任抿了口水继续说:“以后还是要交代得细致些。”
“如果再细致,就是肺心病的成因、病理了,我忙着急救不可能每一个都像授课一样。”
“我知道……”陈主任面露难色,她提点到:“但是那个病人家属不懂这些。他连续给院长写了三封信举报你渎职,都被我压下来了。我希望你以后再碰到这个家属,能好好和他谈。”
“他拿着刀……我……”
“要讲究方法。”
温烟又据理力争了几句。
她后来听出,这根本不是在探讨事件的对错。
而是在对她和家属各打五十大板,指向无非一个——希望他们握手言和。
辩解没什么用,温烟咬唇结束这场无意义的争辩:“我知道了。”
“好,那你先去忙吧。”
温烟垂头回了休息室。
她自问处置得当,却因为人情和为医院减少是非,要做出退让。
坐回办公桌前,温烟呆滞地盯着眼前的盒饭。
她拉过来,掀开盖,低着头扒了两口。
为什么没有错,可必须要退让。
连她最喜欢的麻辣宽粉都吃不出什么味道。
“啪嗒啪嗒”传来脚步声。
温烟停下筷子抬头。
邵嘉凛把右手拎的东西放到桌面。
扯开椅子坐到她对面。
温烟把嘴里的东西咽下,扯了个微笑:“处理完了吗?怎么这么久?我给你开药。”
眼前的人忽然对着她抬起右手。
指腹轻轻揩过她的唇角。
“你脸上沾了饭粒。”
温烟顿住。
脸颊停留薄茧的粗粝触感。
旋即,她错开脸。
“你不高兴?”邵嘉凛手收回来,盯着她问。
她明明一点都没有显露出来。
她都朝他笑了,他怎么能看出来。
温烟抿唇,收敛掉所有的情绪。
立起来的时候,她又是那个刀枪不入的女医生了。
“没有,”她轻描淡写地说,“我给你开个药,注意伤口别碰水。大概两周能好。”
“我给你买了奶茶。”邵嘉凛忽地喊住她。
温烟顿住脚步。
“珍珠奶茶,不加糖。”
那些故意抛下的、试图忘掉的曾经,像攀爬在老旧墙面的爬山虎,默默地一点点蔓延开。
温烟终于垂下头,手死死抓住木门的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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