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温仪良猜到了他所为何来,预先挑好了这个偏僻的厅堂。
侍官帮忙开了门后行礼告退,文靖安正了正衣领,迈步走了进去。
厅内出人意料是窗明几净,没有其他官署衙门的奢华铺排,厅内唯一人耳。
温仪良坐在大厅正中央,此人留着柔长的黑色胡须,最多五十上下的年纪,面相清瘦矍铄,一双黑眼珠定定看着文靖安。
文靖安看见这个人,瞬间想起严同当初的评价——表面温良却与温良没有任何关系。
这是一个在旧党二十多年得势时却以非旧党官员身份一步步往上爬,在严同手底下升任中书右丞相,最后取代严同成为百官之首的隐忍之士,显然,如果把视角放到这个人身上仔细挖掘,他的官场之路就是一卷权谋史。
这样的人气场自不必说,文靖安发现这人那双乌黑凹陷的眼瞳里,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幽邃。
无法分辨那好坏,只能看出深不可测。
第210章 救人 君子之约靖安拜谢
与这样人的交谈,文靖安便不必说那些客套话。
“温相知道我为何而来?要是知道,下官便不浪费时间了。”
温仪良习惯性捋了下黑色的长须,回道:“文探花是利索人。”
文靖安直言道:“我想救严素光,请温相高抬贵手。”
如果是其他六品小官在温仪良面前开口就说这种话,温仪良此刻已是转身就走,但对文靖安他多了一次耐心,也仅仅只有一次而已。
“文探花专程来找本相,不该讲这种异想天开的请托,大煞风景。若无其他言语,本相公务繁忙,恕不久……”
一个“陪”字没说出口,文靖安从怀里掏出一沓信件,他把信件分成上下两部分,把上面一部分交给温仪良,自己留了另一部分,说道:“先请温相过目。”
在做代丞相之前,温仪良便对朝中文武百官皆有调查了解,文靖安作为去岁探花,且在短短一年多的时间里异军突起,成为东宫的后起之秀,他对文靖安早有关注,深知此子绝非盲读圣贤书的庸碌后辈,忽然递来书信必有蹊跷,便带着疑惑打开了其中一封。
这一看便不得了,饶是贵为代丞相也藏不住脸上的骇然之色,他猛然将信件倒盖在桌面上死死摁住,问道:“从哪儿来的?!”
文靖安直言不讳:“严相生前所赠。”
温仪良脸上讶异更甚,快速思索后质问:“你并非旧党党羽,跟严同也无半点情分,他为何给你?”
文靖安:“因为严相算到只有我会拿这些东西来救严素光,就是现在。”
温仪良一阵惘然,无言以对,他发现自己没法反驳文靖安。他又拆开另外几封信件迅速浏览,越看越是心惊胆战,越发意识到这批信件的重要性,因为这些都是严同生前和许多高级官员往来的密件,其中一些官员表面并非旧党却实实在在为旧党做事,有的干脆还是他手底下的心腹!
看到此时,温仪良倒吸一口凉气,甚至有些失了代丞相的风度,一只手紧紧抓住那些信件不放,仿佛忘记了这些信件是文靖安借阅于他,并非慷慨相赠。
“你要什么?”
到底是代丞相,这点定力还是有的,他很快克制住自己,找回了应有的姿态。
文靖安回道:“我要救严素光。”
温仪良:“你可知其中任何一封信交给我,三年之内,我保你进入中书省,若你不愿,六部官署、地方职缺随你挑选,包括你农事处的预算,我让户部给你翻倍又如何?”
他原本对文靖安的自称用的是“本相”,这里变成了“我”。
文靖安回道:“如果我这么做了,温相会留我吗?”
温仪良一怔,随后道:“原来你志不在小!”
文靖安:“不,我只是受人之事忠人之托,这与利益无关,这里讲的是人品。”
温仪良:“在官场上若把人品看得比利益重,只会让你显得稚嫩顽愚。”
文靖安:“严相生前也跟我说过相似的话,他说感情是官场上最不值钱的东西,利益才是。如果我听了他的话,今天就不会来找温相了。”
说完,他把另一半书信一并交给温仪良,加码之后说出了最终的目的,“这些是严相自述的‘罪证’,我以严素光的名义交给你,换她一条命。”
对温仪良这又是另外一个惊喜,他下意识伸手去接,但下一刻他又恢复了清醒,说道:“严素光已经验明正身,她与严同共犯欺君之罪,罪无可赦!”
文靖安也不啰嗦:“我有一言温相或许不喜欢听。”
温仪良:“但说无妨。”
文靖安:“代相毕竟不是丞相。圣上与严相毕竟有二十多年的君臣情分,他即便有心整治旧党也绝不愿赶尽杀绝,那样堵不住天下悠悠众口,史官也不会记他一笔好,圣上以公爵礼厚葬严相为的是什么?现在丧礼不过两个月便找严家人的麻烦,这不是让圣上难堪么?
“留着严素光,一来顺圣上的意,二来显示你代相的胸襟,三来……严同留给我的东西,我全都给你,有了这些东西,你尽可以放心组建自己的班底,将这些人牢牢掌控在你的手里,说句忤逆之论,到时即便圣上不肯让你摘掉‘代相’这个头衔,下面的人自然会上书帮你请奏正式封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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