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璟微微偏着头,目光投到闻恬身上,他看出闻恬表情不太对。
闻恬坐到病床旁边的凳子上,只看了眼江璟苍白瘦削的手臂,刚刚一直强忍的眼泪唰地就流下来,滑过红通通的眼睛,滴到白皙下巴。
江璟躺太久了,瘦了,也没什么力气了,只能勉强抬起干净手指,擦了擦闻恬下巴的眼泪,“……哭什么?”
只是这么简单一个动作,让闻恬真真切切感觉到江璟醒过来了,眼泪掉得更厉害。
他擦着眼泪,水淋淋的眼睫颤了颤,哽咽地说:“你睡太久了。”
江璟很好耐心地问:“有多久?”
“半、半个月,”闻恬低着脑袋,磕磕巴巴的,蹦豆子似的往外吐字:“我每天,每天都来,但你一次都不睁眼,我有很多话想和你说,可我说了,你也没有反应。”
江璟很缓慢地眨了下眼,想伸手摸一下他的脑袋,却连这个都做不到。
闻恬嘴里一片咸湿的味道,抿了抿唇说:“如果早知道你会这样,那我、我肯定不会让你去的。”
江璟看了眼他膝盖上快攥出血的手,皱起眉,哑声道:“……宝宝,松手。”
闻恬恍若未闻,那张小而精致的脸晕着薄红,眼泪掉到平直白腻的锁骨,浸湿衣襟。
“裴恩说这是首都星最好的医院,但他们都治不好你,你就是不醒,就是一直睡。”
“他们都说你有可能一辈子就这么躺下去,但是、但是,我不想……”
“我不能没有你,”闻恬声音有些颤抖,微小得几不可闻,“我只有你了。”
只有你了。
爸爸妈妈都不在了。
这是他第一次那么郑重其事的剖白,却让江璟心疼得一塌糊涂。
他注视闻恬良久,撑起略显清瘦的上半身,毫无血色的嘴唇靠近,很轻地碰了下闻恬的额角,沙哑道。
“以后不会了,我会一直在。”
……
江璟毕竟是战功赫赫的上将,联邦对他很够意思,给他最好的病房、最好的看护、最好的饮食,没让他受饿过。
楚院长和裴恩经常来看望他,来了就跟他说说首都星的近况,汇报些简单的工作,除此之外,还经常有些江璟救过的人来看望他。
上午两拨下午三拨的,几乎没停过,病房里的水果篮和鲜花都快塞不下了,闻恬要经常看看有没有坏的,还要被一些闹腾的孩子拉去玩,忙得不行。
日子热热闹闹的不算无聊。
就这么安稳平静地到了江璟出院那天。
江璟没让裴恩接送,说要带闻恬去个地方。
闻恬觉得他伤还没好,让他先回家以后再去,江璟却很犟,说必须带他去,闻恬拿他没办法,被他半推半就挤上了车。
车子最后在一处墓园停下。
看得出经常有人打理,小道干干净净,连秋叶都没有,大树荫蔽,温和微燥的阳光洒漏下来,照暖万顷土地。
闻恬被江璟牵着手,舔了下唇,莫名觉得心跳有些快,“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江璟侧过眼,轻声说:“等会你就知道了。”
五分钟后,两人停到两块墓碑前。
江璟难得表情有些不自然,喉结滚了滚,说:“去抓温尘之前,问了些人,把伯父伯母安置到这里了。这里清净,还常有人打扫,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喜欢。”
闻恬眼眶酸涩,心脏一胀一缩的,张口却又忘言,良久才小声说道。
“……一定会喜欢的。”
墓碑毫无灰尘,摆着几束白花,上面一笔一划刻出几个字,刚好构成他最惦念的两个人。
闻故,乔澜辞。
活的人在一起了,死的人也没分开。
真好。
他的一生荒唐、不幸、可笑,但最后都能归于平静。
再好不过了。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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