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匆忙赶到医院,只看到病床上戴着无菌面罩的闻故,面色苍白,毫无生气。
温尘攥紧手指,踉跄着脚步走进去,推了一下闻故的手臂,让他别睡了。
但闻故紧闭着眼,没有理他。
闻故是长得很好看的,面容没有一丝烟火气,即使唇色白如浆纸,也没看出多少狼狈。
只是过于安静了,他的眉眼其实还是笑起来更好看。
只不过现在已经做不到了。
那个会对他笑、会揉他脑袋的人,倒真像一尊神像,神灵已经重归天上去了。
可是凭什么,招惹了人间的人,凭什么就这么回去。
温尘的怒火来得突然,他眼睛骤然一缩,伸手把旁边杂七杂八的仪器通通推倒——
“滴滴滴!”
“滴滴!!滴滴滴!”
比人还重的仪器就这么倒在地上,病房里响起尖锐的警报,走廊里响起凌乱的脚步,赶来的医护人员就见温尘僵立在一片狼藉中,浑身散发着骇人的森然。
地上全是破碎的玻璃渣子,浓稠的血从温尘手腕流下来。
没有人敢轻举妄动,他们神经紧绷站在门口,注视着温尘的一举一动,生怕他再做出更出格的事。
可是他不会了。
因为无论他怎么发泄,怎么折腾,病床上的人都始终安静阖着眼。
不是在骗他,是真的听不到了。
温尘眼眶倏然变得通红,他颤着膝盖半蹲在床边,像是怕惊扰什么,轻声喃喃道:“你是不是知道了,是不是在生我气,所以才装睡?”
闻故一直知道温尘很聪明,但他不知道的是,温尘那具人模人样的壳子里关着一匹疯狼,他有着近乎恐怖的能力。
他算准了自己放出流言后,本质是富家小姐的乔澜辞会顶不住压力,总有一天会单独出门去医院,总有一天会有激愤的人对她不利。
也算准了那伙星寇会再次进军,到时候闻故肯定无法两头兼顾。
所以他提前就以课业繁忙为由住进了学校宿舍。
他算准了乔澜辞的死亡。
但没料到闻故也死了。
温尘像是陷入癔症般,不管闻故听不听得到,自顾自地说、自顾自地对话:“我错了,你别睡了,你理理我……”
“我答应你,不会再害乔澜辞,但是、但是你不能不要我,听到了吗,闻故?”
“你不能再睡了,闻故,我脾气其实不好,你再这样,我不保证我会做什么,所以你快点起来……”
他软硬兼施、威迫利诱,一会发温情牌,一会暴露本面,威胁闻故再不起来,他就把他孩子掐死。
他把他能想到的话都说尽了,但是闻故比他想象中的还狠,一个字也不肯和他说。
温尘来的时候冲动、惊怒、不可置信,到现在像是泄了气的皮球,筋疲力尽。
他光明正大从医院掳走了闻恬。
没有人敢拦他,也没有人想拦他,一个死人的孩子就算出事又能掀起什么波澜呢?
温尘走得越轻松,内心的恼怒就更旺盛。
总有枏飌那么一天,他要让当初害死闻故的人,尝到百倍千倍的痛苦,他不要他们死,他要让他们又疯又魔地在世上活着,疯一辈子才好。
不管是断筋剔骨,还是切除腺体……
他要那些人,在他眼皮子底下疯癫地活着。
温尘那段时间过得浑浑噩噩,满脑子都是尖酸恶毒的想法,完全想不到别的,也完全没考虑过,把闻故逼死的,其实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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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后,墨斯星。
还是清晨,四处笼罩着如云似雾的薄烟。
已经渐渐有了晨起的喧闹,女人正佝着腰整理摊位,起身时瞥见个人影,立刻操着嗓子叫住那人:“周婆婆,又去给闻恬送好吃的了?”
戴着粗布头巾,面上横亘沟壑的周婆“诶”了声,笑着说:“对,煮了大闸蟹,我看那孩子挺喜欢吃的,给他拿了几只。”
女人煎着薄饼,打趣道:“您对他可真好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您亲孙子呢。”
周婆笑了声,不作回应,心里却想,如果不照顾着点,那孩子能活多久呢。
十年前墨斯星被那伙星寇洗劫后,原本居住在这里的人该逃的逃、该搬的搬,眨眼间人就不剩多少了。
留下来的,大多是一些年迈体弱、不能长途奔波的老人妇孺。
不过他们都有家人关照,时不时就会从其他星球飞过来,给他们带点保暖用的衣服或者饱腹的食物。
闻恬也有,只不过那个人很怪。
周婆说不准那是不是闻恬的家人。
因为那个男人表现过于冷漠了,她偶尔撞见过男人来找闻恬,那男人每次来都戴着面罩让人瞧不见脸。
而闻恬在他面前大多时候都是小脸惨白的,拘谨又慌张,根本谈不上一丝温情。
她曾经旁敲侧击问过小闻恬,问那个男人是他什么人。
当时的小闻恬揪着衣角,支支吾吾半天,才说:“我也不知道,但是他会给我钱和吃的。”
温尘在闻恬面前,从不以哥哥或者别的身份自居。
闻恬甚至没看过他的脸,也不知道他的名字,只是有记忆起,温尘就一直在他生活里。
他就像是一个最熟悉的陌生人,心情好就教闻恬说说话,心情不好就让还没有完全自理能力的闻恬一个人在家待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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