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久了,茶客们都很省事,就连街上的泼皮懒汉也不上他这里叨扰,自觉避开这个刺头。
有道是光脚的不怕穿鞋,余七郎就是那个光脚的,谁要惊他生意,动他茶叶,他能跟人拼命。
见他回来,围观的百姓也都松了口气。
他们七嘴八舌讲了刚才的事,然后到:“还好余老板回来了,这贼人可是厉害,要伤李娘子呢,怪吓人的。”
余七郎挨个道谢,一人送了一杯茶吃,又托人去请巡捕,这才命铺子里躲着的小厮过来收拾残局。
他对李丽颜骗他自己是寡妇的事不置可否,只看着安逸致道:“一会儿得去巡检司,铺子里的人都能给你当证人,没事。”
“敢动我余七郎的人,也不看看我是谁。”
别看余七郎二十来岁的年轻模样,又是个白白瘦瘦的小白脸,说话却很是有些魄力,白道黑道似乎都要给他让路。
李丽颜紧绷的精神,这会儿终于松懈下来。
她真心实意道:“多谢老板。”
余七郎摆手,让小厮把他刚进的货搬进铺子里,又请了沈怜雪他们里面吃茶,然后便溜达着进了后厨,不多时取了一条麻绳出来。
这么半天工夫,安逸致依旧躺在地上,哼哼着起不来。
他其实也不能起。
刚才没出现的小厮和茶娘子们,这会儿团团围在他身边,正一人一句编排他。
“算什么男人哦,就知道欺负女人。”
“哎呀呀,看他那脸白的,你看他发顶都秃了,指定不行。”
“哪里不行?”
小厮贼笑:“还能是哪里不行。”
这些人把安逸致说得几乎要吐血,但对方人多势众,他腰上又受了伤,一时之间起不来身,只能闭着眼睛躺在那装死。
这种平和景象并未维持太久。
知道余七郎拎着麻绳出现在众人身边时,小厮立即问:“老板,要怎么搞?”
余七郎低下头,冷冷看向愤怒看着他的安逸致。
“凶徒会伤人,为防他伤害茶客,还是把他绑起来为上。”
小厮们一拥而上:“好嘞。”
其实一开始,小厮和茶娘子没有上前阻拦劝架,最主要是因安逸致说了自己的身份。
他直接了当就说自己是李丽颜的前夫,现在回来求和,想要再续前缘。
这种情况下,旁人自然不愿意掺和别人家务事。
只不过后来安逸致越来越过分,破口大骂在先,婉转求和在后,事情越说越乱,这时候围观百姓也多起来,小厮们便只得去维护秩序,生怕他们把店铺弄乱,回来老板要“生气”。
谁都没想到安逸致会动手。
几个小厮都有些不好意思,为了弥补刚才的迟钝,他们现在狠狠把安逸致绑起来,不叫他动弹。
人绑好,巡警也到了。
这一片的巡警什长显然同余七郎相熟,老远便打招呼,余七郎上前,那张冷冰冰的苍白面容一下子便生动起来。
沈怜雪跟沈如意就看他跟变脸一样,同那巡警什长说了好半天话,然后巡警什长就命手下把安逸致拎走了。
就是拎着绳子,把他带走了。
沈怜雪跟沈如意目瞪口呆。
沈如意甚至问李丽颜:“余老板不是不爱说话?他好厉害哦!”
她们来这里寻李丽颜好几次,余七郎都不带搭理人的,只坐柜台后面研茶,要么就在分门别类配比茶饼,他最多就是跟老客说上几句,也是高深莫测探讨茶叶。
今日一见,实在让人大吃一惊。
李丽颜现如今已经平复心绪,她遥遥看着余七郎,看他熟人地同巡警攀谈,便对沈如意解释:“老板只是不爱说废话,但有用的话,他一句都不会少说。”
沈如意有点没听懂,沈怜雪却道:“倒是个能人。”
年纪轻轻就开了这么大的茶楼,来往客人不知凡几,他的茶叶好,茶汤又香又浓,茶楼里的杂戏侏儒也很有本事,甚至最近还请了唱词先生,每到下午便坐在铺子中讲戏。
如此一来,生意便更好。
余七郎看似木讷,却是这条街上最会做生意的老板,也是人情世故最厉害的老板。
李丽颜看着这间热闹的茶坊,看着熟悉的茶娘子们,看着一罐罐古朴典雅的茶叶,看着茶炉上咕嘟冒泡的茶壶。
眼眸里的不舍清晰可见。
余七郎料理好了安逸致,转身回了铺子。
他这会儿终于正经看向沈怜雪,对母女两个遥遥一拜:“多谢二位出手相助,余某感激不尽。”
沈怜雪忙起身:“我同丽姐是街坊,应当的。”
沈如意咧嘴一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应该的应该的。”
余七郎淡淡一笑,却没再多言。
这世间,哪里有什么应当不应当,明明是比李丽颜还要矮小娇弱的女子,明明只是个还没人腰高的小姑娘,却愿意挡在她身边,直面暴戾的凶徒。
余七郎面容其实并不突出,他长得颇为清淡,整个人便如同他茶铺里卖的雀舌,清雅至极。
若不仔细去看,去品,便会错过他身上的雅致。
但他这一笑,却仿若春日花开,多了几分明媚春光。
也到底是个二十几许的年轻人,身上依旧有着蓬勃朝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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