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沈家母女的死活,她们的喜怒哀乐,又同他们这些“外人”有何干?
毕竟,这个赘婿是沈老爷子亲自选的。
孙九娘看沈怜雪面容平静,以为她从过去的旧事中走出,便道:“走吧,咱们得赶紧去,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去晚了,万一你的好继母醒过味来,反悔可怎么办?”
沈怜雪抿了抿嘴,倒是笑了:“她不会反悔的。”
对于沈家,她绝对不会放手,哪怕放弃沈怜雪,放弃掌控她的快乐,她都不会放手沈家。
这个她费心筹谋到手的家,她已经攥在手里的聚宝盆。
从香行街往东走,大约一刻便能来到香莲巷,沈怜雪领着孙九娘往巷中走。
短靴踩过巷中落了的黄栌,发出清脆的响声。
沙沙,沙沙。
沈怜雪重回这条熟悉巷子,以为自己会心如刀割,以为自己会难过万分,到头来,她才发现自己真的很平静。
仿佛过去的那些痛苦与折磨,那些谩骂与排挤,当真成为过去,也当真不在她心中占有半分田地。
现在的她,只想跟女儿好好生活,努力赚钱,期待有一日可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铺面,跟女儿拥有自己的家。
沈怜雪一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直到孙九娘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后背,她才清醒过来。
她猛地抬起头,沈家熟悉的门楣便出现在她眼前。
这块牌匾从她母亲生时就有,几十年过去,依旧高高挂在门楣之上。
岁月蹉跎,匾额斑驳。
它只是安静看着这个家族,看着家族中发生的一切。
沈怜雪回过头来,对孙九娘道:“我们进去吧。”
她说着,不用孙九娘动手,自己上前扣了扣门扉。
沈家并非什么高门大族,族中虽也出过读书人,不过秀才之类,连个举子都无。
沈家的门扉不过是黑漆木门,门前空空荡荡,只有个挂灯的石柱,门楼也窄窄小小的,甚至无法遮住孙九娘和沈怜雪两人身影。
沈怜雪扣了三下,里面就传来懒洋洋的嗓音:“来了,请等。”
不多时,沈家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
出现在门缝里的,是个三十几许的中年男子,他身上衣服还算干净,也并非睡眼惺忪,倒是还有些体面。
中年门房原本只是瞧见比沈怜雪高了半个头的孙九娘,片刻之后视线在落到沈怜雪脸上。
“谁……你……”
门房那双细眼一下瞪大,他结结巴巴地说:“二……二小姐。”
听到二小姐这个称呼,沈怜雪漆黑的眼眸毫无波动,她只是道:“李门房,我如今不是沈家的小姐了,你叫我沈娘子吧。”
李门房当即结巴道:“你,你回来作甚。”
沈怜雪淡漠地看着他,不做声,也不答话,仿佛他根本就不配听理由一般,一句话不说。
是了,一个门房,问曾经家中的小姐为何归家,他又如何有这个脸面。
李门房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他想到如今家中的当家是谁,又看到沈怜雪身上陈旧的斗篷,细眼一挑,立即便阴阳怪气起来。
“既然不是沈家小姐了,那便得等咱进去同大娘子请问,”李门房装腔作势,“还得劳烦沈……娘子,在门口等上一等。”
他把沈娘子三个字拖得老长,仿佛嘲弄她并无夫家便成了娘子,又似乎只是因她的冷漠而反击。
沈怜雪对沈家的所有人都没有好感,她甚至厌恶自己曾经长大的家,李门房什么态度,她也根本都不在乎。
但孙九娘却横眉冷竖:“沈家请我们上门来,我们便来,结果来了就是这个态度啊。”
孙九娘嗓门洪亮,一句话喊得前院都能听到:“若现在不清咱们进去,咱们这就走,也不知你……”
“你这个门房,当不当得起耽误大、娘、子重要差事的责任。”
李门房说话拖沓,阴阳怪气,难道孙九娘不会吗?大娘子三个字她一字一顿,说得别提多大声,若是再小门小户一些,怕是大娘子本人都能听见。
果然,孙九娘这么一说,李门房立即便犹豫了。
沈家的事,他也不过只知道大概,原来沈怜雪还在沈家时,他自然能听到内宅女使的闲话,现如今沈怜雪已经离家两载,重新站在李门房面前时,他几乎以为是个陌生人。
若非她那张芙蓉面一如往昔,她那双桃花眼依旧漂亮夺目,他或许已经忘了这个沈家引为耻辱的女人。
李门房呆愣在那,一时间不知要如何行事,就在这时,一道低沉的女音响起:“我沈家只请沈娘子一人,哪里来的咱们你们?”
沈怜雪抬起头来,就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妪从前庭匆匆而来,她长了一张挂满皱纹的瘦长脸,眉眼上挑,刻薄至极。
看着沈怜雪的时候,目光里并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只有看杂碎一般的厌恶。
若是她记忆里的沈怜雪,这会儿只怕已经涨红脸,吓得一句话说不出来,然而此刻,挺直腰背站在她面前的沈怜雪,脸上却没有半分窘迫和瑟缩。
她那双深黑的眼眸仿若淬着满天繁星,明媚夺目,漂亮得让人难以忘怀。
沈怜雪就那么平静地看着她,许久之后冲她点头:“洁管家,许久不见,这位是孙娘子,是我的挚友,特地陪我回来一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