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意目光下滑,见她手指上满是茧子,便知也是穷苦人家出身,又想起她说自己的是寡妇,心说也是个苦命人。
但她命苦,心却不苦。
李丽颜坐在椅子上,她用钳子拨弄炭火,一边同沈怜雪说话。
“说起来,巷口张家到底有些抠门,我前日里送衣裳去洗,只不小心落进去一条帕子,竟多要我一文钱。”
李丽颜说着,目光却不看沈怜雪:“在那上工,到底不是长久之计。”
她肯定是听到了早晨时孙九娘的话,特地过来劝说沈怜雪。
都是孤身女人,她知道求生有多难,她自己还好些,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沈怜雪却还要养活一个女儿。
她整日里在那小院子里浆洗,便是活活累死,大抵也无法长久养育母女两人。
沈怜雪长相极美,清新脱俗,眉似远山,只浆洗衣服,确实是浪费了。
李丽颜自然不是那等无耻之徒,她想的是好出路。
“我那茶坊,老板是茶痴,只爱侍弄茶叶,他手底下只有三五个行脚茶贩,剩下都是我们这种事少的茶娘子,左不过十人。”
李丽颜整理日走街串巷,说话利落,声音清脆好听,这一顿说下来,沈怜雪搅合面糊的手都慢了。
“雪妹子,你叫我一声姐,我也不能白听,若是你想去茶坊,我就给你做引荐人,便是只做热水换炭的差事,也绝对比浆洗赚得多。”
在这繁华的汴京城,只要有本事,人人都能混出头来。
李丽颜如此说着,眼眸里绽放出惊人的光彩。
她道:“男人能行的,咱们女人也能行,养家糊口,养育子女,为何要靠他人呢?”
第5章 沈如意小声说,“团团好想……
说这句话的时候,李丽颜身上突然迸发出一股难以忽视的怨气。
她眼眸中的怨恨太清晰了,就连沈如意都能感受到,更何况就坐在她对面的沈怜雪。
沈如意便看到母亲往后缩了缩,低下头去调整小铁锅的位置。
她从来不是个能言善辩的人,此刻面对满身怨气的李丽颜,自然不可能多言劝慰。
再说,她也不知道要劝什么。
沈如意担忧母亲被李丽颜吓着,使劲蹦下床,就要跑过来撒娇卖乖,就停李丽颜突然笑了一声。
“说着玩的,雪妹子莫惊慌,”她声音依旧带着说不出的婉转妩媚,说出来的话却特别洒脱,“我只是看你们娘俩日子过得难,多嘴劝一句罢了。”
她这一笑,一劝,小租屋的气氛便陡然一变。
沈怜雪仿佛松了口气那般,勉强扯了扯嘴角,一边把面糊淋入锅中,一边说:“我知道丽姐是好意。”
这句说完,屋中便只剩下锅中滋滋作响的面饼和浓郁的葱油麦香。
沈怜雪似天生就有厨艺天分,这般简单的葱花鸡蛋饼,放到她手中,就是能做得香气四溢。
即便少油少料,也焦香酥脆,待到饼半熟不熟的时候,她便把搅拌好的蛋液倒入饼皮上,让滑嫩的蛋液混合在饼上,麦香和蛋香融为一体。
李丽颜吸了口气:“真香,我当时决定搬过来,就是瞧中你这做饭的手艺,能蹭上几顿,都是赚了的。”
沈怜雪羞涩笑笑,并不答话。
她很快就烙好了两张鸡蛋饼,都盛给了李丽颜,然后又去做第三个:“丽姐,这个给你带着晚上吃。”
这一张饼她烙得很厚,比之前的都要软,外面是带着葱花的酥脆表皮,里面则是软软的蛋液。
她道:“若是想省事,在炉子上烘一烘便能吃了,味道不会变。”
沈怜雪就是这么周到的人。
李丽颜带过来的三个蛋她一个都没留,都给李丽颜做了饼,剩下的一升细面倒是留了,左不过四五文钱的事,她倒不会那般虚伪惹人厌。
李丽颜看着她动作麻利地给自己烙了两张葱花饼,上面还刷了点酱料,道:“你倒是细心。”
听着外面的雨声,吃着碗中香气四溢的饼子,两大一小三个人,就这么安静下来。
待到饭吃完了,李丽颜便拿着自己的碗筷起身告辞,她走的时候还说:“你若想去了,就找我,若是不去有别的事,也可来问我。”
街里街坊的边都要互帮互助,才好生活。
沈怜雪这一次点了头,送她回了屋,这才回来关门收拾锅灶。
小火炉很玲珑,不占地方,且这炭火一烧,屋里立即就暖和起来,阴雨绵绵带来的潮湿气也被烘干,沈如意只觉得整个人都舒服了。
这小租屋上面漏雨,窗户又无法严丝合缝关上,孙九娘修过一次不见好,沈怜雪就不叫她再修。
反正冬日夜里烧炭总要开窗,如此倒是更方便。
这会儿母女两个围着被子躺在床上,沈如意再度昏昏欲睡。
她心里觉得自己跟个小野猪似的,吃了睡睡了吃,可困意还是如海浪版袭来,让她招架不住。
沈如意又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很沉,也没有做梦,待她再醒来时,天色已暗,沈怜雪正坐在窗边看雨。
屋里太暗,她舍不得点油灯,便只得这般坐着,听风赏雨,也是一种享受。
沈如意坐起身来,她攥着小拳头揉揉眼睛,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娘。”
她嘟囔着,从被子里翻身出来:“晚上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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