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溪一连数日半点消息也无, 崖下守着的也没见到什么人。
沈玦原本就不爱笑,自明溪出事后更是终日沉着脸。比冬日里的雪还冷,冬日尚且能见太阳,可他身上好像没了温度。春日里天这样暖, 处处都是生机, 唯他心里一片死寂。
明溪并不知道沈玦会这般后悔, 她醒过来的时候距落崖那日已经过去数日。
入目的床帐颜色浅淡, 极为陌生。她才一醒,一直候着的婢女便赶忙将她扶起, 说道:“姑娘醒了?”
不是玉竹,是个样貌俊俏的丫头,明溪昏迷多日, 才醒过来时脑海一片空荡,须臾才想起之前的事。
她开口问道:“我睡了多久?”话音一出口才察觉到沙哑得厉害,声音也低得很。
“姑娘别急,您昏迷三四日,身子虚得很。炉上温着药,马上给姑娘端过来。先用了药再用些吃食。我着人去请公子。”
公子……明溪想到昏迷前是陆斐在她身边,她如今还在京城吗?她能出去吗?沈玦想要她的命会不会连陆斐一起杀了?
她越想心里越急, 汤药酸苦,她拧着眉喝了两口,便看见陆斐出现在门口。他一袭月白锦衣, 出尘俊逸, 凤眸带着笑意, 走到床榻前坐下,温声问明溪:“醒了?可还有哪里不适?身上还疼吗?”
悬崖那样高,即便有赵闻护着也依旧让她受了伤。
赵闻是他安排的, 原只是想直接将明溪救走,带上林之瑶是为了以防万一,走不掉的时候便做个局出来。
报复沈玦最好的方式便是两个都不留,二选一这件事,做选择的是沈玦,在一旁看着的是明溪。他知道沈玦重义,这两年他对林府如何,那么多人看着。即便他心里有明溪,选的也未必是明溪。
他要明溪自己看见沈玦是怎么选的,这样才能死心。毕竟他们重逢那次他要带明溪走,明溪没有跟他走。他怕明溪像上次那般受伤,特意叮嘱不许明溪伤到分毫。他给了那些人那么多的好处,原就是花钱买命。那些人抱着必死之心,事情也会做得更尽心。
只是,他千算万算,没算到赵闻会跑到悬崖边,也没想到明溪性子这么烈,竟然会落崖。好在赵闻记得他的话,落崖时还护着明溪。
“我没事了。”明溪撑着身子要坐起来,一旁的婢女忙去扶她。她坐好后才凝眉道:“行简哥哥,你让我走吧。若我一人走不脱,那也只是我一人的事。我不能再连累你。”
陆斐拿过一旁她还未喝完的药,唇角轻轻翘起回她:“说什么傻话。我们如今不在京城,在扬州。这件事做得隐蔽,沈玦不会知道。你身子虚,要好好补补,先喝药。”
明溪听到已经离开京城心里骤然松了一口气,接着便是浓重的不真实感,她就这么逃出来了,她自由了。
她怔怔地张口喝药,乌黑的药汁才进嘴里满嘴都是苦味,她眉头紧皱,陆斐却轻轻一笑,他放下药碗,拿起一旁的一碟山楂递给明溪:“小时候就怕苦,这么多年还是没变。山楂一直给你备着,去去苦味。”
山楂是他刚才过来时让人拿来的,用冰糖腌过,山楂酸,冰糖又甜,腌好的山楂酸甜可口,明溪小时候最喜欢吃这个。
明溪看着山楂,儿时种种浮上心头,她眼眶微红:“行简哥哥,多谢你救我。”
陆斐看着她,心里微微泛着疼。明溪从小就乖觉懂事,年纪轻轻便经历这样多的事,她今年也才十六岁。
他比沈玦快了一步将人救走,当时的山洞不在悬崖下,安排这一出就是做戏给明溪看,做都做了,自然做得更绝一些才行。他要明溪亲眼看着沈玦选别人,也要她亲耳听到沈玦要杀她。只有这样,沈玦当日为她受的伤,沈玦对她的那点好,才能被全部挤出去。
他神色如常,安抚明溪:“若真想谢我,便快些将身子养好,别辜负我这么多心思。”
看着明溪喝完药,陆斐才离去,又请了大夫过来给明溪诊治,好在确实没有什么大事,好好养着便无事。
春日花开正好,扬州比京城多了些春花灿烂。明溪见着日光好,便坐在院中看春景,这里不比沈府,她身边只有一个丫头,可没有人再时刻看着她,也无人限制她出门。她轻轻吐了一口气,意识到自己真的出来了。
前些日子开得热闹的梨花如今也已要凋落,春风轻轻一吹便纷纷扬扬往下落,飘雪似的。花瓣落在地上,落在桌上,落在明溪搭在桌子的素手上,她看着花瓣,想到沈玦下雪天抱她看红梅的场景,表情便微微有些凝重。
落崖前,沈玦用箭指着她,原就想要她的命吧,只是他如果想娶林大小姐直接娶便是,何必先娶了她再杀她。她闭上眼,再睁眼时眼底清明一片,那些事都不重要了,她没死,便会好好活着。
先把身子养好,她才能做她想做的事。
梨花落下枝头,沈玦,从此和她也没有关系了。
赵闻是在四日后被找到的,宋宁着人顺着河水去寻,好在他的尸体最终被冲到岸边,否则不一定顺着河再漂多远。
时日已久,又在河里泡过,单看看不出什么,仵作细细验过尸,对着一旁凝眉的宋宁道:“启禀大人,此人后腰处有一处陈年旧疤,并非溺死,而是摔死的,他身上也有树枝划伤的痕迹,看尸身腐败模样应是四日前的事情。其余的还需回去再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