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视线撞上他的,心里一瞬有如江水奔腾,携风卷浪而来。
烟雨回身望了正同谷怀旗斗嘴气得直跺脚的瑁瑁,只能硬着头皮,提着裙子上了车。
她抓着帐帘一角,悄悄向里探头,向着小舅舅问了一句,“您怎么来了。”
顾以宁嗯了声,眸色温柔,“我来接你回家。”
烟雨挪着步子上去了,在窗下小舅舅的桌案对面坐下。
回想起上一回她和小舅舅一道去集市闲逛,她还同小舅舅在马车上说着话聊天,这一次却同他生着气,气氛很尴尬。
马车还在等瑁瑁,烟雨就望着窗外不做声,便听耳侧小舅舅的声音响起来。
“我将我的心事告诉你,你……”他顿了顿,“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他的嗓音低低,依约呆了几分哄孩子一般的宠溺意味,烟雨闻言微怔,慢慢扭过脸去,却第一眼瞧见了小舅舅的襟领口,别了一只婴儿粉的猫儿爪。
她的心跳了一跳,眼神慢慢从那只猫儿爪,上移至顾以宁的面庞。
顾以宁坐在那儿,沉金冷玉的气度,使夏日午后的辰光都安宁下来。
小小的猫儿爪同他荼白的衣衫意外地合衬,他沉静、从容,连带着那只猫儿爪都多了几分严肃。
没来由地,烟雨又有些想哭,忽然又想到方才顾瑁说的那句话:干姨母娇娇弱弱,动不动就红眼眶掉眼泪……
想来,小舅舅也曾经这样哄过别人吧?
烟雨吸了吸鼻子,把眼泪努力收回去,小声说,“您做什么别着我的猫儿爪子?难道您也百爪挠心吗?”
顾以宁说是,烟雨知道百爪挠心的滋味,便软下了心肠,“那您将心事同我说说看……”
顾以宁缓缓地说:“明质初……”
他忽然不知从何说起,这便顿了顿,“你的亲事,不可草率……”
烟雨怔了怔,方才明质初将将向她陈了情,这头小舅舅就提起了他,她不懂他的意思,蹙着眉头问他:“我的亲事,是您的心事?”
顾以宁嗯了一声,
不知道为什么,烟雨登时有些心虚,不自然地看向窗外。
“那该是我娘亲的心事才对……”言多必有失,她不自觉地说道,“明质初,他也没同我说什么呀。”
不知道为什么,烟雨不愿意自己同旁的男子牵扯在一起,她又不喜欢他们,只欢喜小舅舅一个,可是小舅舅却要迎娶旁人了。
她趴在窗沿儿上,还未及等来小舅舅的回音,却听小鹿一般雀跃的脚步声想起来,旋即顾瑁噔噔噔上了车,看也不看地把方才明质初给烟雨的书信递给她。
“快些把明质初给你的信收好。”她说着,忽然见烟雨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惊恐,又依约觉察到旁边有两道冰凉的视线,顾瑁如芒在背,扭头看了看顾以宁,讪笑了几声。
“都说娘亲舅大。宁舅舅,方才明质初向濛濛求亲,您快些给她参详参详。”
第60章 .杳霭流玉娶你的话,不可以
瑁瑁不知晓轿中坐了神仙,贸贸然开了口,讪笑过去就自然地坐在了车中的椅上,拉了拉烟雨的手。
烟雨烟雨脸上热热的,一把接过顾瑁手里的那沓书信,藏在了背后。
方才才同小舅舅说,明质初没同她说过什么,这会儿打脸却来的这么快。
在顾瑁心里,宁舅舅是她的亲娘舅,在心里是至高的长辈,虽然平常待她严苛了些,到底是出于爱护之心,而烟雨虽然是隔房的女孩儿,可同她又有什么区别呢?是以自然而然地要宁舅舅也为烟雨参详参详。
可惜顾瑁刚把这句话说出口,就感觉车轿里的气场变得奇怪起来,烟雨把书信藏在身后,又把脑袋搁在了顾瑁的肩膀上。
而宁舅舅呢,面上倒是没什么神色波动,只是原本静深的眼眸似乎结了一层冰,视线从她的身上慢慢转走,所过之处挟冰带雪,委实令人忐忑。
顾瑁瞧了瞧宁舅舅,再瞧了瞧躲在她肩后的烟雨,于是想说些什么活跃气氛,忽的闻听宁舅舅淡淡说了一句,“行车。”
马车闻声而动,缓缓驶在了金陵的街市上,眼看着就要从糖坊巷穿过去了,车里的空气还在静默着,顾瑁就有点儿不高兴了。
“您要是不来,我和濛濛还能在糖坊巷里买糖芋苗……”她拿眼睛去乜宁舅舅,又戳了戳烟雨,“你说呀,你想不想吃。”
烟雨这会儿恨不得隐身,在顾瑁的身后蹭了蹭,闷闷地一声传出来。
“吃不吃都成……”大约是顾瑁拿肩头撞了她一下,烟雨闷闷的声音又响起来,“想吃……”
顾以宁抬起了眼睫,唤了声石中涧,石中涧的声音立时就应了一声,“公子请吩咐。”
顾瑁一回头,看着烟雨的眼神亮亮的。
“去给姑娘买糖芋苗。”顾以宁的声音淡淡响起,石中涧那一头应声而下,这一头顾瑁面上的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我不要他买的糖芋苗……”她撅着嘴,小声地抗议,大约是看顾以宁仍垂着眸似乎没有动怒的意思,这又得寸进尺起来,“濛濛你来说。”
冷不防地又将烟雨推出来了,烟雨无奈,从顾瑁的身后探出脑袋来,眼神迟疑,最后在顾瑁的催促下,才小声说道,“女孩子吃糖芋苗,不一定是为了吃,而是为了逛一逛……”
顾以宁闻言抬起眼眸,那两道眼波里带了几分思考,望住了烟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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