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说:“这老板就是不诚心。若是真要人吃面,何必再把那圆盘转来转去?”
另一个笑话他:“原本就是关扑,又不是在军营里要你射靶。”
前者:“啧,这真有人能……”
后者:“怎么不能?方才有一个郎君一次拿着两枚针,统统射中了!喏,他们就在那边,”一顿,诧异,“人呢?”
前者:“不是那边的两个?”
后者:“不,我记得清清楚楚,那郎君穿着的是一身玄衣,与他一起的另一名郎君身上则是缃色。”
“你倒是看得清楚,”前者笑了,“许是人家吃得快呢?”
后者嘀咕:“再快,也不该这么快。我不过是转身,与你打了个招呼。”
两人讲话,并不知道,陆明煜与燕云戈已经行去颇远。
陆明煜没吃上面,谨记教训,不再往任何吃食摊子上看。
原先还有细微遗憾。可往后,他的注意力逐渐被吸引过去。
有耍猴戏的人。训得两只猴子机灵似活人,攀高、取物,甚至拿着小碗去问驻足观看的人要赏钱,哪一样都不再话下。
再有玩杂技的、捏泥人的……不知不觉,一条街道走完,陆明煜意犹未尽,回身看着灯火通明的街道,不远处还有人在对着一个走绳索的艺人喝彩。
天子感慨万千:“百姓安乐,正是国富之像。”
燕云戈听出天子话音中的喜悦。面具下,他抿唇一笑,说:“是陛下的功劳。”
嗓音压得低。一句“陛下”,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
陆明煜笑着斜睨他一眼,说:“我才登基半年,又有什么功劳?”
燕云戈看在眼里,又心动,想,陛下这样的眼神,着实让人心中痒痒。
若非这是在宫外,若非两人正戴着面具。
燕云戈心中遗憾。不过皇帝明显兴致高昂,他也乐意捧场,此刻先说:“陛下平日夙兴夜寐,勤恤民隐,廑念民瘼,如今怎能这样妄自菲薄?”一顿,又提议,“前面转得不够尽兴。不如我们去朱雀街上,走上一圈,正好绕回宫中?”
这话很合天子心意。陆明煜含笑点头,玩笑道:“准了。”
两人再往前走。明月渐西,街上的各样热闹虽说不减,人却还是渐渐少了。
举着放花木偶的艺人开始吆喝,他们要放最后一次烟花。
许多人被吸引,陆明煜与燕云戈也驻足观看。
眼看聚拢过来的人越来越多,艺人也不卖关子,飞快地点燃引线。
璀璨烟花在所有人面前绽放,宛若一树灿灿金花。金花之下,木偶随风转动,恰似飞仙游走。
看惯了宫中火药局出产的烟花,这场面对陆明煜而言不算盛大新鲜,但旁边男女中时不时有赞叹传出。受气氛感染,陆明煜也低声叹了句:“真美。”
听到天子的声音,燕云戈侧头看他。
恰好有花火朝陆明煜飞来,在天子发间隐没。
看不清天子面容,却能看到青年的眼里映出的灿烂光彩。
燕云戈的眼神一点点温和。袖摆之下,他试探着去碰天子的手。
先是指背的触碰,然后是手指真正勾上。
陆明煜似笑非笑看他一眼。燕云戈心中一紧,紧接着就觉得自己的手被天子完全握住。
两人掌心亲密地贴在一起,青年的肩膀也挨了上来。一点皇帝的架子都没有,更像是某个与心仪郎君一起赏烟花的普通年轻人。还用带着笑的嗓音与燕云戈揶揄,说:“嗯?胆子怎么那样小,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燕云戈闭了闭眼睛。
“清光,”很多话在喉中,只等说出的那一刻,“我……”
烟花逐渐暗淡、消散,竹架上的木偶也慢慢停止转动。
陆明煜说:“什么?”
燕云戈喉结滚动。
他想说,虽然我不记得与你的过往,但想来从前一定是千般好,才让你愿意为我驻足。
想说,往后的日子里,你我一定要、一定会长长久久。
还没想好先让哪一句出口,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一个陌生的嗓音插进来,惊喜地说:“呀,你是前面那个在面摊射中圆盘的人?”
燕云戈:“……”
与天子诉情衷的气氛被打断,燕云戈眼神不善,看着身侧莫名其妙跑来的人。
对方完全没感受到燕云戈的情绪,还和身边的人介绍:“喏,我和你说了!这个射中圆盘郎君是玄衣,他的同伴是缃色衣裳,两个人都带着铜面具。就是他们,不会有错。”又满眼期待,过来问燕云戈,“有这般本领,郎君总不会是无名之辈!在下郭信,平夷大将军郭牧正是家父。敢问郎君名姓,可否讨教……”
说到一半,被燕云戈打断。
燕云戈言语还算客气,语气却透出几分不耐。
他说:“不过是一无名之辈,不足挂齿。”
他没开口的时候,陆明煜神色微凝。等听了他的话,天子却忍不住笑了声。
郭信正怔怔失望,又被陆明煜的笑声吸引。
他皱眉,问:“你笑什么!”
陆明煜眼睛眨动,不与他争辩,而是转向燕云戈,笑道:“我方才还与你说,定要有人向你学艺。你那会儿不信,现在总算信了?”
燕云戈听着,原先还因郭信对陆明煜的态度不悦,这会儿却只剩无奈,“这有什么信不信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