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避免消耗,苏浪不得已降低呼吸,这一点如果别人留心,就会发觉与陆月染并不相同。
当初沈飞云就曾指出这一点。
苏浪当然不相信沈飞云方才说的话,沈飞云怎么可能才认出他来,分明是一早就看穿了。
所以你问我,左边锁骨有没有红痣
沈飞云打断道:我怎么可能知道陆月染身上有没有红痣,陆擎冬也没有和我说过。我随口一问,就是试探一下你的反应。
我反应错了。苏浪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所以你早就知道,我不是陆月染,而是苏浪。你在马车上同何祐说,你是来找我的,是说给我听的吗?
沈飞云微微一笑。这句话是他随口说的,虽然是实话,却并不是故意讲给苏浪听的。
你觉得是,那就是了。沈飞云并不否认。
苏浪问:你找我做什么?
沈飞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便岔开话题:你就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先对我说一声谢谢。
沈飞云只觉得自己握住的那双手动了一下,很快又归于平静。
多谢。
很轻、很冷的两个字,听来不像是感恩,反倒更像是迫不得已地讥讽。
沈飞云彻底没了脾气,随意道:你来这里做什么,就是为了取回《含雪剑诀》么?
是。苏浪原本对沈飞云颇为忌惮,但刚被对方救下,又因为子蛊与母蛊感应,这忌惮就消尽,只余下淡淡的熨帖与信任。
《含雪剑诀》不是听说被许清韵给销毁了吗?沈飞云开口就道出一桩往事。
这件事隐秘非常,牵涉到流岫城主退出中原,自愿屈居东海,非常人能够知晓。
就连何祐这样的人,听到《含雪剑诀》也直说不知,沈飞云倒是清楚得很。
你是什么人?苏浪终于生出一丝警觉,你找我想要究竟想要做什么?
我是沈飞云啊,这我不是早就说过了么?
沈飞云双腿夹着骏马,右手拉着缰绳,左手一把握住苏浪的胳膊,将人从后背拉到胸前。
你看我,你觉得我这脸熟悉吗?沈飞云问。
苏浪心中仍有疑虑,但也依言端详起沈飞云的面孔,半晌,他回道:夜里看不分明。
只隐隐约约看了个轮廓。
今夜明月被黑云遮了个干干净净。
十多日前在火把的亮光中,苏浪牢牢辨认过沈飞云的五官。其实不用再看,沈飞云这样俊美风流的容貌,想要忘记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这是你的簪子吧?沈飞云从怀中取出一支白玉簪,捞过苏浪披散的头发,三两下替对方绾了个发髻。
他直视苏浪的而眼睛,说:我当日去运邱慎言的尸体,在山洞里随手捡到的。想着这玉簪很老旧,主人应当不至于嫌弃它而扔掉。现在也算物归原主了。
苏浪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好什么话都不说。
沈飞云伸手,从苏浪怀中取出陆月染给的细帛,郑重道:这《含雪剑诀》不是好东西,不然你师父也不至于和许清韵决裂远走,我就代为保管,替你收下剑诀了。
苏浪浑身脱力,想要阻止也无法,只能冷冷地瞪着沈飞云,眼睁睁看着对方取走剑诀。
沈飞云伸手刮了一下苏浪的鼻尖,挑了挑长眉,说:辛含雪的双腿还好吗?
苏浪心中骤然一跳,双唇紧抿,一字不发。
沈飞云口中的辛含雪,也就是苏浪的师父,《含雪剑诀》的主人,江湖人称流岫城主。
人人都知道流岫城主,却鲜有人直接直呼其名,叫他辛含雪。
更不会有人知道,辛含雪远遁东海是因为双腿被打断,依照约定,愿赌服输罢了。
苏浪一身功夫都由辛含雪指导而成,心中感激非常,因此听不得沈飞云这样直呼其名,揭人疮疤。
好得很!苏浪冷笑道。
沈飞云笑了笑,显然也不想再多说,于是直接搂住苏浪的腰,将人禁锢在胸前。
苏浪因为子蛊作祟,内力尽失,又遇到身怀母蛊的沈飞云,一时间就连呼吸也忘了调整。
沈飞云将人按在胸前,苏浪虽然呼吸困难,但渐渐回过神来,调整起气息,慢慢平复。
沈飞云听着苏浪的心跳减缓,这才开口:你不必担心,一点金原本十分霸道,但母蛊在我身上,毒性会相应减弱,你熬一熬也就忍过去了。只有一点需要注意,不要贸贸然动用武功,会伤及经脉的。
苏浪闷声道:好。
等到了疏桐峰下,天刚破晓,就连沈飞云看起来都有些形容落拓憔悴。
沈飞云将马牵到马厩,看马的人仍在呼呼大睡,一点没有觉察到。
沈飞云安顿好骏马,问苏浪:你现在感觉如何?
好得很。苏浪垂眸,冷冷道。他立在柱子边,头上一盏褪色的红灯笼。
沈飞云绾发的技术叫人不敢恭维,苏浪的发髻歪歪斜斜,白瞎了那一支莹润的白玉簪。
苏浪顶着陆月染柔和温顺的样貌,看起来却有三分像鬼,美则美矣,却有着让人难以亲近的冰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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