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他听了沈飞云这一番话,内心怒气冲冲,思量着,非一方流血才可停止。
苏浪闻言,却不甚在意,好似双方争吵的源头并不在他,只抬头眨了眨眼,匆匆瞥了沈飞云一下,随后将头靠在何祐肩膀上,略微颤抖起来。
沈飞云见状,轻一挑眉,散漫的语气中,不自觉捎带一抹极毫末的讥诮:
在下并未大放厥词,不过据实以告罢了。倒是何二当家一口一个毛头小子、混小子之语,让人诧异。却不知大放厥词的人究竟是谁?
你到底想干什么?何祐冷哼一声,并不接话,荒山野岭也亏得你能寻来。如果像你说的那样,是想要接回阿七,什么时候不是接
沈飞云但笑不语,只浅浅地眯起双眼,好整以暇地任对方说着。
你若真的有心,就直接来圣坛与我交手,光明正大地赢了我,我就把阿七交给你
沈飞云听到这里,终于出声打断:你说得陆公子好似是可随意转让的物品。
沈飞云这话插得干净清爽,堵了个何祐哑口无言,好一阵子没接上话来。
他向来擅长漫不经心地戳他人逆鳞。
沈飞云语调一如既往,慵懒、淡然,说是来救人,听着却更像闲庭漫步,优哉游哉。
这慵懒,让人想到日上三竿,才缓缓起身梳洗的场景。又贵气,又自若,颇有些目下无尘的意思,浑然不把世事、世人放在眼里。
我猜你的意思是沈飞云将要说的话拖得很长。
我不在你们的地盘上,你们不好以众取胜说到此处,沈飞云嗤笑一声,兼之我掌握你们的行踪,你忧心我并非只身前来。何二当家,我所说,是否一字不爽?
何祐脸色铁青,气急哑言,情状看来有些骇人。
这点二当家倒是多虑了。沈飞云的浅笑已经变得十分黯淡。
那种玩世不恭的情态一旦消散,蔑世傲然的神色便不请自来,一五一十地显现在沈飞云脸上。
在下的确只身前来。沈飞云悠悠道,二当家于此事上,当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斤斤计较得紧。若不是功夫不到家,也不必畏惧我这么个毛头小子。
言外之意,何祐功夫不到家,又是个小肚鸡肠、满肚坏水的小人。
苏浪重新扬头,眉间若蹙,一双秋水盈盈的美目中,无意泄露了半分冷然,转瞬即逝。
沈飞云若有所感,忽饶有兴致,将目光投向苏浪,似笑非笑道:不如我们问问陆公子的意愿,他究竟更情愿随你,还是更情愿随我回醉春楼?
他的话好似投石,没入未深的夜。
四围夜色,鸣蝉声声不歇。
以沈飞云的耳力,还能闻得白日里掉在叶上的雨水,于此刻,偶然坠落水中的滴答声。
七八个人手执火把,火光并不多么旺盛,更谈不上多么微弱。
这恰到好处的夜色中,人心附和着火光,一齐窜动。
真如你所说,你只身前来何祐眯起眼,阴森地盯着沈飞云,那你真是胆大包天了,并且没有一点脑子。
沈飞云早已被团团围住,要不是他显得太过游刃有余,此刻看起来,就会像一只必然落败的兽。
不敢直面我的问题?还是说,想要抓我?沈飞云低声说,何二当家不妨一试。
教众都是武功低微之人,仅凭沈飞云此前一招千斤坠,并不能够知道他武功的深浅,都以为可以以多胜少,因此跃跃欲试。
何祐将苏浪放了下来,柔声叮嘱:离得远些。接着抬起右手,示意教众不要轻举妄动。
苏浪从何祐的胸前离开,落地,低头垂眸。
乌黑柔顺的长发,自肩膀滑落,遮住他大半张脸。
或许惊吓,或许平静,或许别的所有情绪,遂隐在长发的阴影里。惟余不断跃动的火光,散落在他挺翘的鼻尖与下颔处。
苏浪抬手,将散发挽至耳后。宽大的衣袖从皓腕滑落,停在他的臂弯,露出一小截手肘。
他点点头,细声说好,便走了开去,停在亮光尽头。
何祐又吩咐手下:看好阿七,有什么闪失,有你们好果子吃。
是。教徒连忙齐声应答,分出六七个人随苏浪而去。
何祐确定这距离,苏浪无法听见对话,这才叹了一口气,道:看你处心积虑,好不容易寻得这一个机会。我不知,你究竟是为了陆月染,还是为了其他。
换了苏浪不在场,何祐语气顿软,竟然有了转圜之地,与先前强硬的话语天差地别。
沈飞云只觉好笑,捏紧手中的纸扇。
只为陆公子。沈飞云回答。
可你也不像是为情所困,痴迷陆月染的三分颜色何祐意味深长。
我生平第一次见陆公子,当然不至于为了他,得罪圣火教。沈飞云诚实道,实乃友人所托,不得不从。我为人风流薄幸,曾夜宿醉春楼,差点殒命,承蒙楼主搭救,才能活命。今日所为,不过报恩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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