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是羽皇卫来了。”乌寒隔着马车帘小声提醒。
汤寅听罢脸色微沉,羽皇卫一向只听从皇帝亲召,绝不会无缘无故到他这个五品小官的家门口来。
但汤寅还算沉得住气,从马车上下来后缓步上前,按规矩作揖行礼,问道:“不知陛下差遣各位军士前来有何贵干?”
“陛下召见,请汤大人速随我等进宫!”
羽皇卫亲至如同圣旨,汤寅自然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地。他嘱咐好乌寒等人在此等候,便乖乖地跟着羽皇卫走了。
进宫的这一路上,汤寅百思不得其解。他一个被贬出京的五品,啊不对,是六品小官,皇帝因何原由突然要见他呀?
此一去怕是凶多吉少,别是吏部侍郎又给他按了什么罪名,要害他掉脑袋吧!
“陛下刚起,此时正在前往朝晖殿的路上,让汤大人在这儿候着。”
一个年纪尚轻的小太监负责为汤寅带路,将他送到了后殿便匆匆转身离去。
汤寅客气道:“有劳公公。”
就这样,汤寅便在后殿里战战兢兢地等着皇帝前来。结果没成想,这一等便等到了天黑。
汤寅前等后等也没等来人,饿得前胸贴后背实在难受,心想皇帝大概是把他给忘了,正犹豫要不要出去找人问问时,门外突然有了动静。
吱呀——
汤寅小心翼翼地低着头,隐约瞥见一袭墨黑衣袍,袍身上有用金丝绣着的五爪蛟龙。
为君者当以仁治天下,龙袍穿在皇帝身上不过是为了彰显地位和威严的,但穿在眼前这男人的身上,竟莫名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关于眼前这位新帝的传言,汤寅听过不少。什么谋朝篡位血脉有污的卑贱庶子,地狱里的罗刹鬼、尸山前索命的阎王爷,专食人血肉的修魔……
民间传闻五花八门,说什么的都有。汤寅只在登基大典时远远地看过萧恕一次,却未曾敢直视天颜。
但萧恕性子喜怒无常,嗜血嗜杀,曾在军中有「冷面阎罗」这一说倒是真的。
汤寅还记得登基大典那日,他当众杖杀了三位不合他心意的老臣。
而自己区区一个六品小官,哪里会被这个阎王放在眼里,只怕话都没说几句便会人头落地了!
“微臣汤寅,参见陛下。”
汤寅跪下行礼,迟迟未等到那句平身,于是越想越怕,身子也开始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
男人抬脚缓缓走上前,冷寒之气逐渐朝着汤寅逼近,直到那墨黑色的衣袍在他的发冠前晃动时,男人才停下了脚步。
萧恕微微收颚,目光好似恩赏般地在汤寅身上游走了一遍又一遍,迟迟不肯收回。
他初登基地位不稳,吏部侍郎又上奏称汤寅和吏部尚书来为过密且有私。
萧恕向来记仇,他今日便是故意不放汤寅出京,想要借此吓唬他一下来警告某些人的。但如今见了人,他心里竟萌生出了点别的东西来。
“抬起头来。”
男人的声音很冷,夹杂着一丝磁铁般碰撞的轻咛,显得有点格外好听。
汤寅这才敢起身抬头,不经意间对上萧恕那双深幽如霜,灼之发烫的星眸时,险些听了呼吸。
他从未见过这般俊俏的男人,即有如星如月,非仙似魔的容颜,又有铁血峥嵘,睥睨天下的气质。只叫人看去一眼,便终生难忘。
汤寅在打量萧恕的同时,萧恕也在打量着他。
萧恕的目光比较实在,在他看来,眼前的这位汤大人五官清俊,美而不妖,从长相上来说只能算是中品。
但从骨相来看,他姿态宜雅,要比正常男子偏瘦、较为柔软些。
最重要的是,他一身白肉,细腰丰臀,还不似女子那般娇弱易折令他无端生厌,真是极为难得。
“爱卿今日为何不穿朝服前来见驾?”
萧恕开口便带有几分找茬的意味,让汤寅猝不及防。
而此时在一旁候着的太监总管九安,听到萧恕对汤寅的称呼后脸色稍变。
自登基以来,这位喜怒无常,极难揣摩心思的陛下,可是头一遭这样亲切地唤臣子。
最要紧的,这人还是个刚刚被贬的六品小官儿。陛下原本不打算见这位汤大人,只是听说他一直在等,一起兴起想来吓吓他玩儿罢了。
汤寅稳下心神,如实答道:“回陛下的话,臣今日要启程离京赴任的,羽皇卫突然前来奉陛下旨意传唤,臣未来得及更换衣衫,请陛下恕罪。”
萧恕听了这样的回答浓眉蹙紧,语气似是很不悦:“听爱卿的意思,你不守规矩倒是朕的不是了!”
汤寅大惊失色:“微臣不敢。”
既然皇帝要故意找个由头杀他,那今日这一劫他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了。
汤寅内心苦笑,任他有三寸不烂之舌,落入这位喜怒无常的暴君手中,恐连个喊冤分辨的机会都没有!
而萧恕似乎并没有大开杀戒的打算,俯腰而下,用略带薄茧的手指顺势勾住了汤寅的下巴,逼迫他抬头与之对视,嗤笑一声道:“不敢?吏部侍郎沈珲接连三次上奏弹劾你结交逆党,不思进取。不光如此,听说你对朕原来的身份也颇有微词?!”
这话前半句倒是真,可后半句却是假的,九安心中再清楚不过,那双妖娆机敏的丹凤眼里快速闪过一抹困惑,皇帝这样试探这位汤大人,究竟寓意何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