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卡斯轻声道:“德摩斯议会长说,你的情话反正也只对他一个人说,据他的体验,你没有拜师的必要。”
薛旦道:“谢谢师父肯定——师父今年到底多大岁数,能透露一二吗?”
卢卡斯:“不如让徒弟来猜猜?”
薛旦思索:“我觉得绝对有五十以上。”
卢卡斯点点头:“倒也没错。”
薛旦左右观察卢卡斯的面相:“不过你的相貌看起来大概是三十五左右——你的身体停在将近四十岁了吧?”
卢卡斯道:“我就当你在夸我长得比身体岁数年轻。”
薛旦分析道:“今年你应该是四十二,那就是说,大概在一两年前你就成为了第四个成神的人。”
卢卡斯摇摇头:“我是第五个,并且现在暂时还没有被逼到喝下新病毒。”
薛旦凝视着他已经不大能看懂的绿眼眸,心中冒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什么时候议会长开始有问必答了?这么坦诚,让我很不习惯啊。”
卢卡斯笑笑:“遇上个能说话的人不容易,更何况还是你,说些无伤大雅的实话没关系。”
无伤大雅的实话。薛旦心中情感复杂:“我谢谢你。”
卢卡斯随手把棉袄和围巾扔到身后的岩石上,后退两步,坐到海浪刚好拍不到的地方:“不用谢,大将军快来坐。”
薛旦回身,挨着卢卡斯坐下。
浪潮来回进退的声音像是在翻倒水中的星斗,石滩中最小的石头也比薛旦的体型要大,左前方一座大石崖孤零零地矗立在石滩上,海浪涌进岩石之间的缝隙,拍在薛旦和卢卡斯所在岩石的半腰,白色的泡沫跃出岩石顶端,不等沾湿卢卡斯和薛旦的鞋子,就落了下去。
薛旦低声道:“我好久没见你了。”
卢卡斯也压低声音:“我也好久没见你了。”
薛旦算算:“我没见你可有七年多了。”
卢卡斯也跟着算算:“我没见你有二十二年多了。”
薛旦瞪眼:“我不会是死了吧?”
卢卡斯摇摇头:“没有。”
他笑薛旦:“有你这么咒自己的吗?”
薛旦嘟囔:“二十二年——我去干嘛了?等等……”薛旦转头看卢卡斯,“不会是我再等十五年也见不到你吧?”
卢卡斯点点头,又摇摇头:“你确实再等十五年也见不到我——你当打破新旧大陆之间的距离限制多容易?但是我不见你二十二年,是这之后的事了。”
一道大些的海浪冲来,白色的泡沫拍到薛旦的鞋尖,留下点点水渍。
薛旦道:“看来我们俩就算成了神,一辈子也不得安宁。”
卢卡斯笑笑:“我觉得我现在就挺安宁。”
薛旦睇他:“怎么说?”
卢卡斯伸手接住下一道海浪送上来的泡沫,辗辗手指上留下的咸水:“不好说。总之,我并没有觉得有什么苦难。”
薛旦道:“你没觉得有苦难,那刚刚见到我的时候,怎么那么激动?”
卢卡斯侧过脸道:“因为除了你之外,我没什么其他牵挂和渴望。你走了这么久,我也不能天天想你,大多数时间心里还是很平静的。”
薛旦的耳根有点微红,他想说卢卡斯太直白,又想揶揄他越老越会,想来想去,最后没能在正常的回答时间里说出话来。
这几秒一过,薛旦就明白卢卡斯一定察觉到了他掩藏起来的无措。
卢卡斯看着薛旦的眼角弯下些许:“放心,就算你后来性格和心智会越来越成熟,但是你的这种——”卢卡斯想了想,“这种情感上的内敛还是没变过。”
薛旦有些许窘迫:“老中医可真会安慰人。”
卢卡斯没回话,依旧侧着头一动不动注视着薛旦。
薛旦和他对视了一会儿,移开目光。
不知卢卡斯看了多久,他忽然凑近了一点,低低的声音带着热气呼到薛旦鼻尖:“薛旦。”
薛旦的心跳几乎要跃出嗓子眼:“怎么?”
卢卡斯的嗓音带了些磁性:“你们没在这周围建什么庇护所?”
薛旦咽下口水:“这儿没什么迁徙者来,但是我确实在不远处的山里建了个小石屋。”
卢卡斯笑了,薛旦觉得他的眼神仿佛能勾魂。卢卡斯道:“去吗?”
薛旦深吸一口气,搂住卢卡斯依旧有力的腰线:“好——正好石屋边上不远处有小瀑布。”
卢卡斯再次从睡梦中惊醒。
他终于梦到了薛旦。
但是他在睡梦中也记不太清他和薛旦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卢卡斯只模糊地记着薛旦的样貌与神态。
薛旦看起来好年轻,七年的岁月没在他脸上和——和身体上留下任何痕迹,甚至卢卡斯稍稍一回想薛旦在东南两区还在时的样子,似乎和现在也没什么区别。
十年多的时间,一个人可能一点都没有改变吗?
对了,薛旦今年应该三十五岁了。
比当年卢卡斯去亚陵山区找薛旦的时候的年纪还要大。
卢卡斯心中形成了几乎要确定的猜测。
新病毒可以使人永生。
他恐惧地坐起身,摆在床半腰的、制作还不是很精良的镜子中映照出他已经四十二岁的脸庞。
卢卡斯看到这张脸的眼角已经爬上了一些极为细小的皱纹,开始隐隐凹陷下去的双颊莫名地似乎遮盖不住瘦削的腮骨,不再顺滑的发尾纠缠着搭在肩前,高挺鼻梁下的鼻尖泌出了不显眼的油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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