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云很讨厌他动不动就讲这些大道理:“你光看别人的疾苦了,咱家的疾苦呢?”
裴梦笑骂:“咱有个屁的疾苦。少你吃少你穿了?”
“算了,跟你说不明白。”裴云烦躁道。
“我懂你的意思。”裴梦喝了口啤酒,“但有些人和事,见过了就会改变人的一生。第八星系的那些东西就改变了我的一生……或许我永远留在首都星,也不会走今天这条路吧。但我不后悔,因为我看到了遥远的矛盾和危险,我希望自己所做的努力能抑制那些苗头。我希望有一天就算不在了,你也能生活在一个和平和谐的世界里。”
裴云有些不安:“呸呸呸,不吉利。”
他的怒火退去了些,但依旧忐忑,想了想低声问:“如果你做的努力,并不能帮到这个世界呢?”
“如果我失败了,会是个传奇的疯子。如果我成功了,就是个伟大的奇迹。”裴梦冲他挤了挤眼睛,“无论怎么讲,我都不亏。”
裴云有些嫌弃他的厚脸皮,没忍住笑了。
“该解释的,我都冲你解释过了。”裴梦碰了碰他的杯子,“你说你妈会因为我‘死不瞑目’,你是不是得冲我道个歉。”
裴云有点不好意思。但他还处于不善冲父母表达感情的青春期,嗫嚅了半天也没说出口。
裴梦没有逼他:“你妈是个非常厉害的驾驶员。如果她没有因为驾驶事故过世,今天她会和我一起在这艘机甲里,对抗这个世界。”
裴云嘟哝:“你就是这么一说。”
“我比你小子了解她。”裴梦笑着说,“或许等你成为了一名机械师,遇到了自己的驾驶员后就会明白了。”
裴云脸有些红,轻咳了声。
裴梦看着他,忽然促狭地笑了:“在学校,有没有早恋呐?”
“没有!”
“真的假的,我怎么听说前两天元燿因为有女孩子给你递情书,闹了好大的不开心啊?”
裴云恼羞成怒:“你连我哪天比赛都搞不清,怎么这些事情倒知道了!”
裴梦哈哈大笑了起来。
……
裴云的思绪起伏不定。上一秒他仿佛还是和父亲因为一点小事而闹别扭的孩子,下一刻,他却已经长大成人、亲身站在了裴梦的位置。
当年他一门心思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完全忽略了裴梦话中的一些深意。看起来大大咧咧、无所畏惧的父亲,却在那时提起了“如果有一天我不在”的话。
或许裴梦也是害怕的吧。
在与全世界为敌的路上,他只有一个人。
独居在猼訑上的那些日子,当裴梦一个人喝着啤酒看着自己尚未完成的梦想,想起早亡的妻子,又牵挂着尚未成人的自己时,他在想些什么?
直至今日,六年多的时间一闪而过,裴云才渐渐明白了些当年的往事。
可已经有些太晚了。
就在此时,医疗舱忽然轻轻“嘀”了一声。裴云一惊,赶紧低头去看,却见不知何时医疗舱中的元燿已经睁开了眼睛,正静静看着他。
两人目光相触,都是一阵心潮涌动。裴云呆呆地看了他半晌,才赶紧手忙脚乱地打开医疗舱,扶他坐了起来。
“怎么样?有没有好些?”裴云手指摸上元燿后背上的贯穿伤,心有余悸。在超高修复力的医疗舱中,那道恐怖的伤口已经被缝合消肿,然而皮肤上狰狞的隆起恐怕短时间内再难消除。
他指尖摸上来的时候,元燿激灵了一下,不动声色地让开点笑道:“一点小伤,是我大意了,没有闪。”
“怪我。”裴云低声说,“如果不是——”
“好了好了云哥。”元燿有点像是在玩笑,又似在撒娇,“我刚才醒过来都不敢睁眼,唯恐你一个劲儿的跟我道歉。”
裴云无奈地长叹一声,把元燿昏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给了他听。
元燿眉头紧皱,越听越气,最后大骂了一声:“卧槽!那个老——”
他说了两个非常脏的字,裴云本有些觉得不堪入耳,但一想是用来形容斯图尔特的,又不禁暗暗解气。
“妈的,我当时就觉得他不对。”元燿愤怒道,“早知道……”
早知道他就该让那两个歹徒一枪崩了这个戏精。
“所以他是闲得蛋疼吗?让手下把自己给绑了,假装演一出柔弱可怜的好戏,看咱们急着救他好玩儿吗。”
“劫机的有两拨人,一拨是出钱的始作俑者,一拨是接活的人。后者是斯图尔特的人,但我怀疑就算是这些人,也不知道他们劫持的就是自己老大。”
拿出劫持的戏码也太真了。当时裴云挨得极近,他亲眼看见和司徒角力的歹徒连表情都狰狞了,手上的青筋暴起。当时的情况千钧一发,可以说任谁松了半分力气,都会命丧当场。
做事疯狂决绝,为人狡猾残忍,或许这就是斯图尔特的真实面目。
“劫机应该并不是他本人的真正目的。”裴云沉思说,“他连自己的手下都瞒住了,把两拨人都耍得团团转,演得乐在其中。排除他就是个疯子的可能性,我现在愈发怀疑对于当年的事情,他知道些什么。”
不然他实在没法解释斯图尔特接近他们的目的。
这个心思深沉的男人,应该是在盘算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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