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这种折磨只持续了一个时辰,乔芝就放了两位管事回去,账簿也未留下。
裴承赫支着长腿靠在炕榻上看着,等人走后,问乔芝道:“你看得倒挺快,我原以为没个半日是看不完的。”
乔芝告诉他:“回世子,账簿所记都为过去,没必要看得太仔细。抽几例同类记账看看即可。”
“如何?可曾发现什么问题?”裴承赫挥金如指尖漏沙,从来不多余关心帐面的问题。但他心里清楚徐管事此人定然不是个手脚干净的。问乔芝,只不过想看看她的能耐。
乔芝含着笑,一五一十回道:“世子,天下没有完全干净的账面。据我抽的粮米、瓜果、盆景的账面来看,总管与采买都有暗地做手脚。不过好在出入并不大,应当是您能容忍的范围。”
“哦?”裴承赫转着扳指,好奇道:“那你说说,我能容忍的是多少。”
乔芝答:“您能容忍的范围,也并非具体是多少银子。最为要紧的,还是这偷吃的人是个什么身份。在乔芝看来,世子您是耳聪目明的人,并非不知道徐管事背后的动作,之所以让他坐稳这个位子,并非是他贪的不够多,而是因为徐管事的身份不同寻常吧?”
裴承赫越听兴致越高,见乔芝说的半点不错,面上露了个风采卓然的笑来。
“你总是算得这么准。那你出嫁之前可曾算过嫁人后的境地?若我轻视你、冷落你,你一身的本领白白浪费,可会后悔这门亲事?”
会后悔吗?乔芝仔细想了想,若真如裴承赫所说的那般,她不能不后悔。可利益总是会伴随风险而来的,她从来都不是为了未曾发生的事就瞻前顾后的人。
若真是遭了冷遇,想尽办法、用尽手断,她也要争取一席之地。
心里如此想着,但乔芝不能直说出来。
裴承赫的问题不好回答,乔芝转脸看着地板含羞带怯地笑道:“要说起来,其实未曾担心过此事。乔芝自认容貌不俗,就算世子您见惯了美人,也不至于冷落乔芝的。”
裴承赫一手撑在炕桌上,与乔芝凑得极近,目光在她面容上肆无忌惮地扫来荡去,欣赏了一番后,悠悠道:“从前未注意过,此时瞧着,你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
虽然裴承赫在夸她,但乔芝听着总觉得他是在讽刺她方才的话。
你说你容貌美丽,所以不会冷落你?其实你嫁进来都五日了,我连你长什么样都未曾注意过。
将裴承赫的意思这么一解读,乔芝不禁有些气愤,虽面上装作娇羞不已的模样,心里却冷得如数九寒天一般。
裴承赫看了一会儿,光明正大的视线渐渐染上了些晦暗,他摸了摸鼻子移开目光。恍然间,他的心思连他自己都不易察觉地失去了从前的通透。
等裴承赫不盯着自己看了,乔芝折腾起丫鬟们四处寻来了做伞的物件。
有净面的白色油纸伞、桃花棉纸、笔墨纸砚、彩矿染料,还另熬了一锅浆糊来。
无事忙的丫鬟们好奇不已,团团围着乔芝看热闹。
连碧兴致勃勃地问道:”少夫人要在伞面上画什么?是梅兰竹菊?还是莲桂玫芍?”
“你猜中了一半。”乔芝坐在炕桌旁在纸上描着初样,“是芍药,但又不是寻常见的花样。”
闻言,丫鬟们又凑近一些,探着头往宣纸上瞧。
只见乔芝在纸上用浅墨绘了一单朵纯粹正面的“宝楼台”芍药。
寻常的伞面绘图常与作画相似,若有花,则是几朵微微侧面的花朵互相映衬的构造。并不会有乔芝画的这样,从花朵顶端向下看的纯粹正面。
有人立刻猜道:“少夫人应当是要在伞面上绘一整朵芍药出来。”
乔芝肯定了她的猜测,“没错,正是如此,不过我还有些想法,不知做出来是否好看。”
正房中室里,乔芝执着笔专心作画,丫鬟们、小厮们,包括裴承赫在内,都将注意放在了她身上。
乔芝在纸上画好样子后,将棉纸铺在油纸伞上剪好形状,然后更是用心、动作轻慢地在棉纸上用颜料染着“宝楼台”这个芍药品种片片粉白透红的花瓣。
精工细作了小半个时辰之后,一朵栩栩如生的渐层色“宝楼台”芍药花朵跃然纸上。
就在众人以为已经伞面绘制已经完成时,乔芝将干透了的棉纸翻了一个面,又在背面继续染色。
丫鬟们屏息看着,看了一会儿后才发现乔芝这次画的并非是花的正面,而是花从下往上看的底部。
芍药花瓣薄,若摘下一朵举在头顶朝上看,能看见片片花瓣层层叠叠透着光的模样。
这会儿大家才明白过来乔芝的用意。
她这样将花画出正反面,伞撑起来时,人在伞下抬头看,便能有如同仰头赏花一般的意境。
反面也画完后,乔芝盯着伞面看了一会儿,出口吩咐道:“连碧,将我那一匣珠钗取来。”
连碧应声去了,不一会儿取来一匣珍珠宝石的珠钗。
乔芝将各色珠宝轮番放在花上比划,最后留了一条珍珠璎珞与镶淡红宝石的簪子。
选好后,她这才将画了花儿的棉纸卷起来交给彤兰。
“找个做油纸伞的老师傅贴在伞骨上,桐油封薄一些,厚了可就不美了。”
彤兰双手接过棉纸画,一脸郑重道:“少夫人请放心,奴婢一定办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