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时日他们相处得很好,顾衡看了他一会儿,小孩子的担心都写在脸上。当初他们两看两相厌,如今孩子知道心疼爹了,他心甚慰。
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说:“我没事。”
门“嘎吱”一声被推开,父子俩侧脸望过去,戚繁音端着一盆热水慢慢走了进来,她眼睛又红又肿,今天哭了好久。
戚繁音端着水走到父子俩身旁,对年年说道:“过来,洗把脸该睡觉了。”
年年点点头,小胖手撑着桌沿,跳下凳子,朝戚繁音跑过去。
戚繁音正要从水里把帕子拧起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斜里伸出,接过她手里的帕子,然后听到顾衡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我来。”
戚繁音仰着头,笑了一下,问他:“你会吗?”
顾衡屈起手指,从她高挺的鼻梁划了下来:“我又不是笨蛋,看了这么多天早就看会了。你歇着吧。”
“你哪是干这个活的?没关系,我来吧。”她伸手去抢帕子。
顾衡高高举起,不让她拿:“你那会儿也什么都不会,不也是慢慢学的,去歇着。”
戚繁音无奈,只好让开,坐在一旁的凳子上,看顾衡拧了帕子给年年洗脸。年年的小脸被搓得红扑扑的,歪着头,问:“阿娘,我晚上可以和顾叔叔睡吗?”
“怎么想起和……顾叔叔睡了。”戚繁音语气欢快面带微笑的问年年,眼角的余光扫过顾衡,他脸色可真是难看。戚繁音忍不住发笑。
“顾叔叔要给我讲故事呢,他知道好多故事。”年年眼睛亮晶晶的,一脸崇拜地看着顾衡。这些天他们天天在一起,他才知道顾叔叔有多厉害,不管自己问什么,他都知道,还会变戏法,打个响指,就有好多好吃的糖在他掌心出现。
“可以啊。”戚繁音弯下腰来,亲了亲年年的额头:“不过不能闹得太晚,顾叔叔身上还有伤,他要好好休息。”
年年咧了咧嘴,认真地点点头,低着头想了片刻,想起什么似的,又攥着戚繁音的手指,轻轻晃了晃:“阿娘,要不我们都一起睡,你也听顾叔叔的故事。”
戚繁音尴尬了下,从脖子根红到了耳尖,正在想怎么拒绝,年年兴奋地说:“顾叔叔今晚要讲赤龙大战猪妖的故事,阿娘!留下来嘛!”
戚繁音看了眼顾衡,他嘴角噙着看好戏的笑意,懒懒散散地站在一旁,笑意淡淡地跟着描补了一句:“赤龙大战猪妖,不听吗?”
年年抱着她的胳膊,摇啊摇晃啊晃:“和年年一起听嘛。”
顾衡学他,握着戚繁音的手,轻轻晃动:“听嘛。”
一个小鬼就挺难缠的,加上个老鬼,戚繁音怎么招架得住,点点头,柔声说:“好,我去隔壁把灯灭了。”
顾衡握着她的手,将人拽了回来,一把扯过,戚繁音撞进他的眉眼,看到他满脸笑意地说:“没事,听完故事再灭也来得及。”
年年欢呼着,率先爬到床上,睡到最里侧,朝顾衡和戚繁音拍了拍床铺:“顾叔叔,阿娘,快过来。”
顾衡拉着戚繁音走到床边,也不问戚繁音,擅作主张先上了床,拉起薄被,朝戚繁音挑了挑眉。戚繁音扶额,硬着头皮走了过去,紧挨着顾衡睡下。
戚牧亭在院子外徘徊了约摸一刻钟。
半大小子长这么大头一回觉着这么为难,父亲不同意阿姐和顾大人在一起,非得让他连夜把姐姐哄道军营睡觉去,不许他们住在一起。
他哪儿会干这种事,红着脸踟蹰不定,嘟嘟囔囔说父亲不开明,结果被父亲一顿乱棍打出军营:“你阿姐跟顾衡在一起乃是情势所迫,现在咱们好不容易找到她,不能再让她受苦了。跟着顾衡那只老狐狸,以后说不定连皮带骨被她啃了,你还不快去把人叫回来!”
戚牧亭也不是小孩子,循循善诱地跟父亲讲两情相悦是怎么一回事,期望能打动父亲。结果只换来一顿他冰冷的鞋底板。
只好硬着头皮来到阿姐住的小院外头,却无论如何也张不开口,等到降露了,想着再不回去爹那里不好交代,这才长叹了口气,跨进门里。
刚好碰到个端水的仆妇,他认得,还是他白日里找来照料阿姐的。他们行军不拘小节,什么丫鬟小厮都没有,可阿姐这么精细,自然少不得人伺候,他亲自去找了几个人来照顾阿姐的起居。
这人也认识他,喊了声:“少将军。”
“我阿姐……”戚牧亭问:“睡下了吗?”
仆妇说不知,顿了顿又看着院子里亮着的两盏灯,细语道:“可能还没睡,灯都还亮着。”
戚牧亭看到两个房里都亮着灯,问:“他们没住一起?”
“没有。”仆妇飞快摇头:“方才我到屋子里送水,姑娘正在隔壁铺床,我多嘴问了一句,才知道他们是分开住的,我还让虎子他们又抬了个冰鉴到屋子里去。”
戚牧亭松了口气,他俩分开睡的,就不用他多此一举再把姐姐哄到军营去了。揉了揉脸,笑着跑开了。
顾衡睡在母子俩的中间,顾衡一只手抱着年年,小脑袋枕着他的手臂,仰起脸看着他翕动的唇,小小的眉眼里充满对故事里那个奇幻世界的向往。他声线低沉,时急时徐,引得母子俩惊吓连连,戚繁音缩在他肩后,忍不住抓着他的衣袖。
感知到她柔软的身子靠近,顾衡心头兀的一软,浓厚的雪化了一般,他轻轻牵着戚繁音的手,宽大的手掌轻而易举便将她的小手纳入掌心,慢慢捏着,有一下没一下,拨得人心跳如鼓擂。
--